如何作画(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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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级横档被踩断了。梯身倾斜,我掉了下去,手电筒仍然夹在断肢和肋之间,光柱先是笔直冲上黑漆漆的天空,又照亮了一块块覆满青苔的珊瑚石。我的头撞在石壁上,顿时眼冒金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正躺在一堆碎骨之上,并直视着阿德里安娜·伊斯特雷克·包尔森永恒不变的骷髅之笑。一只白蟾蜍从她苔色的牙齿间跳到我身上,我立刻用手电筒身去拍它。
“朋友!”怀尔曼喊起来,杰克也呼喊我,“老板,你没事儿吧!”
我的头皮上渗出血来,接着,一道热乎乎的血顺着脸庞流下来,但我觉得自己还好;毕竟,我在千湖之城受过更惨重的伤。尽管梯子歪向了一边,但仍然站着。我朝右一看,便是那青苔满覆的低度威士忌酒桶——我们艰辛跋涉而来,就是为了它。现在,桶盖上不是一只白蟾蜍,而是两只。它们看到我瞪着它们,便径直朝我脸上跳,眼睛鼓凸,嘴巴大张。珀尔塞肯定希望它们都有尖牙齿——就像伊丽莎白的大男孩,对此我毫不怀疑。啊,美好的旧日时光。
“我已经抓牢了。别担心。”
你敢下来,我就要你死。
“那就试试吧,”我说,“我就是冲你来的,婊子,你就准备好接招吧。”
我感到杰克的双手更使劲地攫住我的肩膀,“上帝啊,老板,你确——”
“我确定。你只管抓牢。”
“别担心。”他说着,搬起木梯,又递给我手电。“照着下面,埃德加。我需要两只手做这事。”
他小心地把梯子安顿好,仿佛用了一生般漫长的时间,好不容易他满意了,梯子的落脚点在南·梅尔达伸出的双臂(尽管青苔浓密,我仍辨得出那只银镯子)和阿黛的一条腿之间。梯子真的很短,最上头的横档不得不腾空,距离地面还有两英尺。那倒没关系;杰克可以帮我稳住梯子。我想要问他,用什么容器来装瓷偶?可还是没问。他似乎胸有成竹,我决定信他信到底。其实,我也已别无选择了。
我脑海中有个声音,非常轻微,恍如冥想,她说:现在住手,我就让你走。
“决不。”我说。
怀尔曼看着我,毫无惊异之色。“你也听到了,嗯?”
木梯上共有六七级横档。踩到第三级,杰克抓不到我的肩膀了,我也就半身进入了地洞。他把手电筒递给我。我摇摇头,“你来给我照明。”
“你没明白。不是为了照明,是为她准备的。”
我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思忖了片刻。
“拧开电筒盖。取出电池。把她放进去。我会把水递下去的。”
怀尔曼毫不幽默地大笑,“怀尔曼喜欢这招,小朋友。”他又附身对我说,“那就去吧。管它婊子还是八子,把她浸在水里,我们和她的事儿就了了。”
8
我用肚皮贴着梯子爬下了地洞。杰克抓着我的肩膀。怀尔曼站在他身边,手里握着搭上短箭的箭枪,腰带里还插着三支银头箭。手电筒搁在他俩之间的地面上,对着一堆连根拔起的野草和藤蔓射出一道雪白的光柱。
蓄水池里的恶臭太浓重了,我的胫骨微感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疾速爬上我的腿。下梯前,我应该把裤管扎紧塞进靴筒里的,但现在折回去再来未免为时已晚。
“你踩稳梯子了吗?”杰克问,“踩到了吗?”
“还没,我……”话音未落,我的脚掌就触到了第一根横档。“踩到了。抓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