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
“满分。现在,我们去看看还有谁想去城里听脱轨器乐队吧。我会告诉帕尔默往好的方面想——虽然买不了香烟,但我们这样的人不会被收入场费。”
脱轨器,他想。很好,她还真是找对地方了。
“上面写着萨布莱特郡治安官下令禁止擅入。”他说。
酒吧内部是马蹄铁的形状,头顶上方悬挂着霓虹灯组成的风河山图案,也是红、白、蓝三色。在怀俄明州,人们似乎是真的很喜欢他们的红、白、蓝。同样色彩的霓虹灯招牌声称你在上帝之国,伙计。宣言两边各有啤酒商标保驾护航,左边是百威,右边是康盛。吧台前等待点单的人们排了四排。三个身穿白衬衫和红背心的侍者像耍手枪一样摇晃着调酒器。
“很好。什么什么什么下面呢?”
一只玻璃杯打碎了,恰巧碰上了乐队演奏中的停顿。“该你赔,搭档!”领唱叫道。跳舞的人们为他的风趣鼓起掌来。在大家都被龙舌兰酒灌得头脑发热的时候,这样的风趣还真能显得熠熠生辉,大卫想。
起初,他看不清最下面的两行字是什么;起初,这两行字只是无法理解的符号,可能是因为他的脑子不愿意相信所有字眼,无法找到不伤感的解读。于是他再次把目光转向铁轨,当看到它们不再在月光下闪光时,他并不特别吃惊。铁轨已经生锈,枕木间长满了草;再回头,站台已是一派萧条破败的样子,窗上钉了木板,顶部的木瓦也不见了大半。出租车禁停区的字样已经从沥青地面上消失,后者也是坑坑洼洼,斑驳一片。车站的一侧还能隐约看出怀俄明和平等之州,但也如幽灵般模糊。就像我们,他想。
“顶上写着萨布莱特郡治安官下令禁止拉客,接着是些小字——什么什么什么——底下是——”
“他们很棒。”他说。是的,他们的确很棒。他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在回应音乐,尽管他又重新开始焦虑了。既然如今他真的找到了她,他便担心会错过接他们的火车了。“领唱听上去像巴克·欧文斯。”
她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而且挺用力:“别捣乱,认真看,大卫。我可不想整晚待在这里。”
“嗨,大卫,”她对在她身边悄然落座的大卫说,“我本来就希望你能来呢。我想你会的。乐队是不是很棒?太吵了!”她几乎要叫喊起来才能让大卫听清她的话,但他看出她喜欢这样。自从打招呼时看过他一眼后,她就一直看着跳舞的人们了。
你对眼前的东西视而不见。
脱轨器乐队换了一首欢乐的曲子,年轻些的舞者们开始如在朋克摇滚演唱会上的孩子般随着音乐蹦跳。大卫的左边,二十几个年轻情侣开始成对跳起了集体舞。再次看过去时,大卫意识到其实人们只排了一列。墙面上装了镜子,使跳舞的人看上去有实际人数的两倍。
“接着读,”薇拉说——薇拉,对事物有独到见解的薇拉,她会看清眼前的东西,也想让别人看清,即使要面对的是残酷的现实,“这是你最后的测试。读出最下面的两行字,我们就可以上路了。”
大卫本想把五块钱放回钱包,犹豫了一下,又在售票台前探下身去,把钱放在了里面的桌子上。桌子上除了一本丹妮尔·斯蒂尔的简装小说和放在上面的一包好彩香烟以外,并无其他东西。之后,他走进了拥挤的酒吧内。
他叹了口气,念道:“上面写着此处地产已被征收,爆破时间定于二〇〇七年六月。”
大卫的钱包里有五块钱,但26酒吧的前厅却没人收钱。前厅过去是一个硬木大舞池,挤满了搂着腰缓缓迈着舞步的情侣们,大多数都穿着牛仔裤和牛仔靴,乐队正将《虚掷的时光》演进至高潮。乐声响亮而忧伤,而且——就大卫·安德森听来——音韵准确,演绎完美。啤酒、汗水、香槟和沃尔玛香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冲撞着他的嗅觉,像是被一拳打在了鼻子上。笑声和谈话声——甚至连舞池另一端到处飘动的欢呼声——都像梦中的声音。在人生的重要转折点上,你会不断地做这样的梦:梦到毫无准备地参加一次重要的考试,梦到当众裸体,梦到坠落,梦到在某个陌生的城市狂奔,确信命运就在前方的角落里。
起初,她并没有看见他。她在看人们跳舞。她面色红润,嘴角浮现深深的酒窝。尽管她看上去与周围环境相距十万八千里,他却最爱她这副样子,将要绽放笑容的薇拉的样子。
他的视线离开站台,转而看向月光下闪光的铁轨。铁轨再过去,是一块条状平顶的白色石头——嗨,伙计,看上去就像约翰·福特的老电影。
吧台和舞池过去,是一个由高背包厢组成的幽暗小厅。大多数包厢里都挤了四个人,通常都点了一两大罐饮品,他们的身影投射在镜子上,看上去有八人。只有一个包厢没有坐满。薇拉独自一人坐着。在李维斯牛仔、棉布短裙和珍珠扣衬衫中,她的高领印花长裙显得格格不入。她也没给自己点饮料或任何食物——她面前的桌子是空的。
他又盯着那张通告看,自己也不明白聪明能干的投行人士驱狼者大卫·桑德森怎么会把擅入看成拉客。
这里拥挤得像谷仓一样——从喧闹的程度来看足有五百人——但他一点也不担心会找不到薇拉。我的薇拉探测仪会发挥作用,他想。他绕过舞池的一角,不断避开旋转的牛仔小伙和牛仔姑娘们,以至于他自己看上去都像是在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