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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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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是什么?”伯科威茨反驳道,“你想过没有?你难道要告诉我有可能并不存在一个更大的世界?知道吗,你也什么都不算,只是某个会计师早晨坐在马桶上看报时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

画面的左边出去,是工人们正在干的活,但从画面上却看不出来,只能看出他们有多累。希夫基茨一贯是个注重细节的人(用灰绿色块描绘树林的画法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他把工人们的疲倦通过他们脸上的每一根线条、甚至衣领上的汗渍画了出来。

希夫基茨张了张嘴,想告诉他那太荒谬了,可伯科威茨眼里的某种东西让他不由得咽下了想说的话。继续啊,他的眼睛说,问问题,我告诉你的会比你想知道的还要多。

伯科威茨把钉子和螺栓塞进了工装裤的前袋中,袋里鼓囊囊的像装满了零钱。与此同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希夫基茨一眼,后者立刻被那个眼神激怒了。所有的工人都从那个古怪的、管道般的洞口钻回来(他们低着头,像走进低矮的房门一样)之后,希夫基茨再次握紧了拳头,尽管那样让他的左手腕疼得发疯。

2.健身车

“你知道吗?”他对伯科威茨说,“我可不认为你伤得了我。我不认为你伤得了我。想想你会怎么样吧。你不过是个,是个……包工头!”

也可能不是。

伯科威茨从“利皮德”帽子弯折的帽檐下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给他们起那些名字。说来简单得可笑。戴“利皮德”帽子的那个,伯科威茨,原型是大卫·伯科威茨,所谓的“萨姆之子”,也是希夫基茨来曼哈顿那年《纽约邮报》的热点话题。弗雷迪是弗雷迪·阿尔比马尔,他的高中同学——他们曾在一个乐队待过,成为朋友的理由也很单纯:两人都讨厌学校。韦兰呢?是某个会议上碰到的艺术家。迈克尔·韦兰?还是米切尔·韦兰?希夫基茨记不清楚,只知道这人擅长画龙一类的魔幻题材。他们曾在宾馆酒吧里彻夜长谈,交换可笑又可怕的电影海报业的业内八卦。

希夫基茨所住建筑的地下室阴暗凌乱、布局不明,住户们的杂物堆满写着门牌号的小隔间,还有烧锅炉的声音轰轰作响。然而地下室深处有个凹进去的角落还奇迹般地空着,就好像一直在等待他。希夫基茨让送货员把健身车放在那里的水泥地上,对着一面空墙。

接下来是在车库里自杀的卡洛斯。他的原型是卡洛斯·德尔加多,人称大猫。多年来,希夫基茨一直追的是多伦多蓝鸟队,仅仅因为他不愿意像所有其他职棒大联盟的球迷一样力挺扬基队。大猫是蓝鸟队为数不多的球星之一。

“坚持每天锻炼,半年后你的胆固醇指标会降低三十点,”T恤上写着“健美男孩”的肌肉男对他说,“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

“你们都是我造出来的,”他哑着嗓子说,“是我用记忆和其他边角料造出来的。”事实当然就是如此,而且也不是第一次。比如说,画那幅仿诺曼·洛克威尔风格的富瑞托广告时,他就拜托广告商给他找了四个适龄男孩的照片,然后把他们画进了广告中,就这么简单。男孩们的母亲签署了必要的授权书;一切纯属商业手续。

所有这些都在图画里,尽管它们并不真的在画布上。这幅画并未让希夫基茨为之着迷;可是,虽然它没有变成他的生命,却让他意识到这是他生命中全新的且向善的东西。他不知道这幅画完成后要拿它怎么办,也并不真的操心。目前而言,他只是享受着每天早上起床后,边把大狗平角裤的一截从他的屁股沟里拽出来,边眯着一只眼睛打量那幅画。他想,也许等画完成后,就要给它起个名字了。现在,他已经否定了几个:《放工时分》《小伙子们喊结束》《伯科威茨喊结束》。伯科威茨是他们的老板和工头,就是拿着摩托罗拉手机、头戴利皮德帽子的那个人。那些名字都不合适,不过没关系。等他想到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那时候,他的脑袋里自然会叮铃一声响。所以,现在没有必要着急。他甚至都不确定这幅画本身有多大意义。作画的过程中,他掉了十五磅肉,或许这才是意义所在。

“你们是我造出来的!”希夫基茨喊道,一边伸出右手的食指,像枪管一样将他们逐一点过去。“你是‘萨姆之子’!你是我在恩慈修女会高中时一起吹小号的朋友的成年版!你可没办法靠吹降E大调来救自己的命了。还有你,你是个专门画龙和入魔少女的画家!”

他当然知道这幅画表现了什么,也完全明白天空为何是肉红色的。画中的人们就是上次诊疗结束时医生提到的工作队。在那片肉红色天空之外的真实世界里,这些工人的雇主希夫基茨,刚刚吃完睡前点心——剩下的一块蛋糕,或小心收藏的一个KK甜甜圈——并把脑袋搁到了枕头上。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今天的工作终于结束了。从脸上就能看得出,这些利皮德公司的工人们今天累得连饭都不想吃,宁肯跷起脚来看一小会儿电视,或许还会在电视前睡着,然后几个小时后醒过来。那时候正常的电视节目已经结束了,轮到罗恩·波佩尔登场,向演播室里的粉丝们展示他的最新发明。他们用遥控器关掉电视,拖着脚向床边走,一路扔掉衣服,都懒得回头看上一眼。

利皮德公司的其他成员同样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的上方,天空是古怪的肉红色。

开始作画的一周后(也是他终于认为可以完工的一周前),希夫基茨去了二十九街的“健美男孩”俱乐部。在考虑过跑步机和爬阶器——这东西倒是挺有趣,可惜太贵了——之后,他买了一辆健身车,并额外支付了四十美元送货费和安装费。

伯科威茨、弗雷迪和韦兰对他的话毫无反应,也不知道到底听到没有。他们交头接耳讨论了几句,希夫基茨能听到说话声,却听不清楚谈话的内容。他们似乎是赶了很远的路过来的。不管他们到底是谁,或是什么,韦兰爬出了凹处,伯科威茨则在健身车旁跪了下来,就像希夫基茨曾经做的那样。伯科威茨拿起螺丝刀,眨眼间就把左踏板卸了下来,当啷一声扔到地上。希夫基茨仍然坐在路上,透过古怪的肉红色洞眼看着伯科威茨把螺丝刀递给弗雷迪·阿尔比马尔,那个曾和理查德·希夫基茨一同在糟糕的高中乐队吹着同样糟糕小号的家伙。玩摇滚时,他们的演奏要好得多。加拿大树林中的某处,一只猫头鹰叫了一下,声音说不出有多孤单。弗雷迪拿起螺丝刀,动手卸另一边的踏板。同时韦兰也回来了,手里拿着扳手。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希夫基茨不由得一阵恐慌。

他想象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事。工头叫伯科威茨,梦想有朝一日拥有自己的建筑公司。卡车——一辆道奇公羊——车主弗雷迪,喜欢幻想自己是顶级木匠。背不好的是卡洛斯。还有好偷懒的韦兰。这些人的任务就是让他不得心脏病或中风。他们要把从古怪的红色天空中源源不断落下来的垃圾清走,防止它们堵住通往树林的道路。

看到他们干活的样子,希夫基茨不由得想:要想干活快,还得行家来。毫无疑问,伯科威茨和他的工友们没有浪费一点时间。不到四分钟,健身车就只剩下躺在水泥地上的两个轮子和拆成三块的车架,简直像所谓“拆解图”一样干净。

忘了是在哪里——可能是在萨拉达茶包绳子末端的小标签上——希夫基茨看到:对于想减肥的人来说,最有效的锻炼就是从桌边走开。对于这句话的正确性,希夫基茨毫不怀疑。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相信减肥并不是他的目标;成名也不是,尽管这两者都可能是额外收获。他不停地想起布雷迪医生所说的新陈代谢工作队,那些拼了老命干活却从他这里得不到丝毫帮助的倒霉蛋儿。每天花上一两个小时来画这些人和他们的工作,不想起他们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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