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
“你对所谓‘幸存者愧疚感’感触有多深?”
“你不是说你不是心理医生吗?”
你们两夫妻倒真是很有共同语言,我想。可我说出口的是,没关系,其实也不一定是找她谈,只要有人听我说就行了。
“好吧。只要你知道这点就好。”
我们向侍者要了饮料,她点的低卡,我点的常规。侍者走后,她问我想说的是什么。
“这是其中一件。”我从口袋里掏出里面悬有钢币的树脂方块,放在桌子上。我告诉了她其他东西和它们各自的主人。克里夫·“棒球对我灰常灰常好”·法雷尔。以齐腰长发来证明公司离不了她的莫琳·汉农。吉米·伊格尔顿,他的鼻子堪称事故伪证的最佳典范,他有一个学习障碍的儿子,还有一个雪藏于书桌里等待圣诞节大放光彩的放屁垫。索尼娅·迪亚米克,莱特贝尔公司最棒的会计师,从第一个丈夫那里得到了洛丽塔款的太阳镜作为离婚礼物。布鲁斯·“蝇王”·梅森,我的记忆里他总是在琼斯海滩光脚站在浪花里,赤膊吹海螺壳的样子。最后,还有米沙·布雷任斯基,我和他一起至少看过十来场大都会队的比赛。我告诉她,除了米沙的潘趣玩偶,我把所有东西都拿到中央公园和七十五街拐角的垃圾箱里扔掉,可是它们竟然比我还先回到公寓,大概是因为我停下订了第二份“曹将军鸡”。谈话期间,树脂方块一直放在我俩中间的桌子上。尽管它的存在给人压力,我们还是勉强吃了点东西下肚。
说完之后,我的感觉比早先敢于奢望的还要好。然而,她的沉默却让气氛无比沉重。
“好吧,随你怎么说。”
“嗨你,动起来”先生跟我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特别是我戒酒之后。然而,那天,他从沉睡中醒过来,对我说了几句话,它们改变了我的人生,救了我的命。
首先(我当时坐在床边上):嗨你,打电话请病假,快打!接着(——我拖着脚步走去浴室,一边还挠着左边屁股):你,今天在中央公园晃一天!这不是预感什么的。声音绝对是“嗨你,动起来”先生而不是上帝的。换句话说,是我自己声音的变体——它们都是——来让我偷个懒。享受一下生活吧,老兄!上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在阿姆斯特丹大道某家酒吧里的卡拉OK比赛上:你,唱尼尔·戴蒙德的歌,笨蛋——到台上去,跳起来吧!
“我想我明白你什么意思。”她说着微微笑了一下。
“是吗?”
“好吧,”我打破沉默,“你怎么想?”
她思考了一会儿,我可以理解。“我想,我们不再是最初的陌生人了,”她终于开口了,“而结交新朋友总是一件好事。我想,我很高兴知道‘嗨你,动起来’先生,也很高兴告诉你我做过的荒唐事。”
“我也是。”我说的是实话。
“现在,我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当然。”
“嗯……有一次我在基韦斯特的某个酒吧里脱掉上衣,跟着《热舞女郎》跳舞,赚了十美元。”她停了停,“爱德华不知道,要是你告诉他,我会用他的领带夹刺瞎你的眼。”
“哎哟,怕了你,姑娘。”我说,她脸上的微笑不自觉地放大,使她看上去年轻了些。我觉得也许她真的能帮助我。
我们走进了唐纳德烤肉店。店门上悬挂了一只纸板火鸡,桌子上方的瓷砖墙上挂着纸板做的朝圣者。
“我听了‘嗨你,动起来’先生的话,所以现在我还能坐在这里,”我说,“可是,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东西,他也帮不上忙。我没有办法摆脱那些东西。今天来这里就是想跟你谈这件事。”
“我再重复一句,我不是心理医生,”她颇为不安,笑容也消失了,“我主修德语,辅修欧洲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