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
葆拉眼里亮起了光芒。我从那光芒可以看出,“嗨你,动起来”先生来到了这个房间,而作为过来人,我知道他的声音很难抗拒。
“把它给我,”她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说。她的样子让我意识到——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不仅漂亮,而且性感。
“为什么?”我明知故问。
似乎确实如此。我点点头。“我出门的时候锁了门,从史泰博文具店回来时门还是锁着的。我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了,声音很响,不可能听不到。”
“怎么说呢……幸存者愧疚感是个很诡异的东西,而且很强大,至少杂志上是这么说的。”
“这……”我本想说,这不是幸存者愧疚感,可是说这句话也许并不明智。争取的话,我今天有交到新朋友的机会,而交到新朋友总是好的,不管这段友谊究竟会往何处发展。所以,我修饰了一下自己的措辞。“我想,这并不是幸存者愧疚感。”我指指树脂方块,“它就在这里,不是吗?就像索尼娅的太阳镜一样。你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猜也有可能是我自己买的,可是……”我耸耸肩,试图表达一个我们二人都知道的事实: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我想你没有做那样的事。但我也不接受这样一个观点:这些东西是从现实与暮光区域之间的门里掉出来的。”
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对于葆拉来说,不管证据多么明显,她也绝不接受眼前的东西拥有超自然来源的可能性。我现在需要做的是决定,辨清事实的需要是否甚于获得友谊的需要。
“的确不是,但我阅读杂志,大家也知道,我看奥普拉脱口秀。我确定我丈夫知道,尽管我从来不强迫他一起看。所以……有多深,斯科特?”
我琢磨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好问题,不止一个不眠之夜,我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很深,”我说,“还有,我感觉很庆幸,这一点我不想撒谎。如果‘嗨你,动起来’先生是真人,他这辈子就不用住旅馆了,起码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停了一下,“听我这样说会不会觉得很怪?”
她从桌子那头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我的手。“一点也不。”
听到她这样说,我的感觉好得令人难以置信。我短暂地握了一下她伸出的手,随后放开。“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我是否相信那些东西回来,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我的答案是否定的。
“好吧。”于是我说。我引起侍者的注意力,做了一个结账写支票的动作。“我能理解你对此无法接受。”
“是吗?”她问,同时仔细地打量着我。
“是的。”连我自己也相信我说的是实话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偶尔一起喝杯咖啡就好了。或者在大厅里打个招呼。”
“没问题。”然而,她听上去漫不经心,并不专心在这场对话里。她盯着里面有钢币的树脂方块看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几乎看到她头上像漫画里那样亮起了小灯泡。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它。我永远无法描述看到她那么做时我心里的紧张,但我又能说什么呢?我们都是纽约人,坐在光线充足、整洁干净的餐厅里。她已经表明了她的底线,把所有超现实的东西排除在外。超现实免谈。所有涉及那方面的讨论都是自讨没趣。
尽管树脂方块就放在桌上,糖碗旁边,我还是认为这是个很棒的问题。毕竟那些东西都不是稀罕物件。我还想,如果她主修心理学而不是德语,很可能会学得很好。
“不像一个小时之前我认为的那么重要,”我说,“单单把这件事说出来就让我好受些了。”
她微笑着点点头。“很好。告诉你我认为最有可能的情况:有人在跟你开玩笑。品味低下的玩笑。”
“耍我。”我喃喃道。虽然试着掩饰,但我真的很少如此失望。或许,在某些情况下,“不相信”是覆在人身上的保护层。也或者——很可能是——我还没让自己的理智接受这才是事实。这种事情发生过,现在还在发生。就像雪崩一样。
“耍你,”她同意我的措辞,又加了一句,“可你就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