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地狱的猫
“德鲁根,”他说,手仍在抚摸躺在腿上的猫,“你为什么不处理掉这只猫?花上二十块钱,兽医就能解决问题。”
德鲁根说:“葬礼安排在七月一号。我把卡洛琳葬在家族墓园里,就在我姐姐旁边。她会喜欢这样的。就在七月三号,我把凯奇叫到屋里来,交给他一只柳条篮……野餐用的那种。你知道我的用意吧?”
霍斯顿一向长于捕捉别人并未说出的话。据他推测,德鲁根和这位布罗德莫家的老小姐很可能多年前是恋人,而这位老伙计可不想因为一只猫就失去她。
“她离开这里无异于自杀,”德鲁根说,“在她心目中,自己还是个富有的女人,完全有能力收拾收拾,带上那只猫一走了之,去纽约、伦敦,甚至蒙特卡洛。而事实上呢,她不过是没落望族的最后一员,六十年代投资不利,败光了家产,只能靠微薄的收入维持生计。她住在这栋房子的二楼,室内环境是特殊设定的,高度潮湿。那女人七十岁了,霍斯顿先生。直到死前的最后两年,她一直抽烟抽得很凶,患有严重的肺气肿。我想让她待在这儿,如果这样就不得不留下那只猫……”
霍斯顿点点头,若有所指地看了看手表。
“六月末的一天夜里,她死了。医生似乎认为她的死亡不过是早晚的事儿……他过来,写了份死亡证明书,就了事了。但那只猫当时在她房里。凯奇是那么告诉我的。”
“人都有死的时候,朋友。”霍斯顿说。
“还是拿猫的神经做试验更人道,对吧?”霍斯顿问。
德鲁根再次假装没听见,继续往下讲。他讨厌猫。一直都是。所以,当怎么都赶不走那只猫时,他让凯奇下毒。准确地说,是准备了几大盘掺了复方苯巴比妥促睡剂的嘉璐猫粮,看上去足够诱“猫”。但那猫对诱惑丝毫不理。而就在这时,阿曼达注意到了这只猫,一定要养它。德鲁根对此坚决反对,但阿曼达还是达到了目的。显然,她一向如此。
“她还是发现了那只猫,”德鲁根说,“她抱着它,亲自把它带进了屋里。猫呜呜地喘着,就像现在一样。但这只猫不愿接近我。它……从来都不接近我。阿曼达给它倒了一碟牛奶。‘噢,看这可怜的小东西,它饿坏了,’她用溺爱的口气说。她和卡洛琳都宠着这只猫,真令人作呕。当然,这是她们俩报复我的方式。她们知道自从二十年前的复方苯巴比妥试验项目开始以来,我有多讨厌猫科动物。她们喜欢取笑我,用这个折磨我。”他阴沉地看着霍斯顿,“但她们付出了代价。”
五月中旬的一天,凯奇起床准备早餐,发现阿曼达·德鲁根躺在主楼梯的脚下,身边散落着破瓷片和猫酥脆。她的眼睛微微凸起,瞪着天花板,嘴巴和鼻子大量出血。她摔断了脊柱和两条腿,脖子碎得就像玻璃碴。
“猫睡在她的房间,”德鲁根说,“她像对待婴儿一样对它……‘你饿了吗,宝贝儿?要到外面去噗噗吗?’从一个像我姐姐一样泼辣的老女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可真肉麻。我猜是那猫喵喵叫着把她吵醒了。然后她起身给它准备猫粮。她以前说过,除非倒一点牛奶把猫粮泡湿,否则山姆是不喜欢吃猫酥脆的。所以她要到楼下去。猫在她腿上蹭。而她,年龄大了,腿脚不稳,又半睡半醒的。人和猫走到楼梯口,那猫窜到她身前……绊了她一脚……”
“此话不假,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但我知道真相。我记得。猫喜欢对熟睡的老人和婴儿下手,偷走他们的呼吸。”
“愚蠢的传说而已。”
“像大多数所谓愚蠢的传说一样,是有事实依据的,”德鲁根反唇相讥,“猫喜欢用爪子挠柔软的东西。枕头啦,厚地垫啦……或者是毛毯。婴儿毯或是老年人盖的毯子。一个本来就虚弱的人身上再压上额外的重量……”
德鲁根不吭气儿了。霍斯顿的脑中浮现出了画面。卡洛琳·布罗德莫在房间里熟睡,破旧的肺部拉风箱般喘着粗气,声音却几乎淹没在空气加湿器和空调的嗡嗡声中。长着阴阳脸的猫悄悄跳上老姑娘的床,深色的猫眼闪着绿光,盯着她长满皱纹的脸。它悄无声息地爬上她单薄的胸膛,全身的重量压在那儿,呼呼喘着气……老妇人的呼吸变慢了……在胸口重量的压力下,她慢慢窒息,猫仍在呼呼喘气。
尽管霍斯顿不是个有想象力的人,但想到那情景,他仍然不寒而栗。
是的,可能是这样,霍斯顿想,他仿佛看到了老妇人向前一踉跄,摔了出去,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她连尖叫的时间都没有。她滚下楼梯,猫粮泼得到处都是,碗也摔碎了。最后,她滚下了最后一节台阶,摔断了一身老骨头,眼睛瞪得大大的,鼻子和耳朵汩汩淌血。而那只猫一边呜呜叫着,一边优哉游哉地下了楼梯,心满意足地吃起它的猫酥脆来。
“验尸官是怎么说的?”他问德鲁根。
“当然说这是意外。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你那时为什么不扔掉这只猫?既然阿曼达已经死了。”
答案显而易见。因为卡洛琳威胁他,猫走她就走。她很偏执,谈到这个话题就变得歇斯底里。这个病歪歪的女人对于魂灵一事很是迷信。在收取了二十美元的酬金之后,一个哈特福德的灵媒告诉她,阿曼达的灵魂寄托到了山姆这只猫的身体上。卡洛琳对德鲁根说,山姆曾是阿曼达的,如果山姆走了,阿曼达的灵魂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