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酒店里4天一成不变的食物和甜得发腻的饮料,搞得卡拉觉得自己像是一头被拽到饲料槽面前的牛。“谢谢,不用了。”
“噢,你还不了解奶奶嘛。”
***
“你祖母呢?”20年以来,卡拉几乎可以不带任何强调地说出这个词了。
路易莎切了一大块蛋糕放到盘子上,端着它回到自己房间。她把蛋糕放在电脑旁,拿出一张祖母给她的地图复印件。她轻摇鼠标,启动电脑,关闭文档和她之前在编辑的宣传页,打开了谷歌地图。当电脑提醒她输入欲“飞往”何地时,她输入了“安哥拉”。她看着屏幕上的地球缓慢地转过大西洋,向南方移去,最后停留在非洲东南部的一大片土地上。
“可你不知道具体在哪儿?”
“我跟她说我的导师已经给我安排好面试了。”
“不知道。怎么了?”
卡拉收起碟子拿到厨房。事关弗朗西斯卡,她得注意自己对女儿的回答了。她不想让路易莎觉得两难,不过她怀疑自己的态度已经耐人寻思了。
“没什么。”路易莎走进厨房。卡拉听到抽屉被打开,然后一阵餐具撞击的声音。
“一切都好,妈妈。”路易莎咬着鸡肉笑道。
她移动鼠标,以便看得更清楚一点,可地图上的颜色——绿色、土黄色和灰色——令人难以辨别地形,再加上安哥拉面积又很大。她把图片放大到能看清河床、森林和山脉,但是没有一点跟她祖父速写的地图相似。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地图的比例尺应该是多大。她仔细查看了安哥拉地图的每一寸,寻找着祖父地图上那三根从顶部到底部的蛇形线条。她估计这是些小河、河流或小溪,但什么都没找到。还有纸上底部写的那些字母——两个C和一个L,同样让人迷惑不解。
卡拉仍然不习惯美国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大,那么耀眼,那么欣欣向荣。她知道这大多是一种假象:穷人被塞进不合规格的房子;黑帮横行于南部和西部的街道;美国也是文明社会谋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然而,像她们这样生活在埃文斯顿的富足地区,这些缺陷很容易就能被忽视掉。事实上,她和路易莎总是事务繁忙,像这样一个没有保镖的侵扰安安静静待在家里的夜晚,倒是少有的事。
她站起身,伸伸胳膊,然后吃起蛋糕。她当天下午已经查了许多古巴地图,可是没找到任何和那幅素描相符的东西。她预计明天得找更详细的安哥拉地图,但抱的希望并不大。无论她祖父画的是什么,可能早已都被历史吞没了。
“我不在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吧?”当晚晚餐快结束的时候,卡拉向女儿问道。卡拉刚参加完一个关于儿童发育紊乱的医学会议,下午时间都用来准备鸡肉饭了。与古巴不同,在芝加哥,她梦寐以求的任何食材永远都能在离家5分钟路程的大型杂货店里找到。
“奶奶想帮我找一份暑期实习。”路易莎说道。
“你在干嘛呢?”
但问题也正在于此。如果不能控制周围所有人的人生,弗朗西斯卡就不会高兴,而卡拉正好不喜欢受人掌控。
“我打算再吃一块蛋糕。你要吗?”
卡拉点点头。她对弗朗西斯卡·德卢卡可谓是爱恨交加。婆婆对孙女的爱甚至远超于她爱生命,这一点无可置疑,但两人的价值观大相径庭。这并不是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矛盾。多年来,卡拉不情不愿地相信了资本主义体系比菲德尔的政权更加健全,而且——令人惊讶地——更加合理。她对自己受到的待遇也毫无怨言。那天,在困乏和绝望中,她满心恐惧地抱着路易莎来到芝加哥,给弗朗西斯卡看了她和路易斯40年前在圣克拉拉拍的合影,弗朗西斯卡失声痛哭,并从那时起,给予了卡拉和路易莎皇室一般的待遇。她帮助卡拉学习英语,送她到医学院,同时又让她有时间照顾路易莎。她给卡拉找了一份在医院当儿科医生的工作,等到卡拉有资格开私人诊所的时候,又助她开业运营。为了她们,她不惜花费任何一分钱,不惜动用任何关系,甚至不惜走任何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