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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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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蔡特罗伊斯先生,晚上好,晚上好!又在执行特殊任务吗?你的朋友到哪里去了?”

海伦从不知道自己给人一种什么印象。她对自己的了解仅限于照片和镜子中的自己。按照她的判断,她觉得自己长得还不错,有些照片甚至是惊艳的。她能够主导自己的生活,但说不上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在和男人相处上她从来没有什么问题,至少问题不比她的女朋友们多,甚至还比她们少。从高中时候算起,她有过七八段感情,都是和她年龄相仿的男孩子。他们都很善良,教养很好,而且擅长运动。那些男孩子都不太关注他们的女朋友是否聪明,因而也很少关注到海伦的聪明才智。

“我说的是南半球最有智慧的人,我知道他的《扎伊尔》,你们必须听一听。他认识每一个参与的人,他可以生动全面地给你们讲解比利时人,他知道每一个人都干了些什么,他知道他们都住在什么地方,他知道他们有几个孩子。我们在这儿说的是特工。他毕业于剑桥,法律专业。你们笑。你们不把卢蒙巴当回事,你们没有从中吸取教训。他已经掌控着半个国家。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如果有朝一日会有一位非洲合众国总统的话……你们不要被那些反对者的陈词滥调迷惑了眼睛。这是非常时期,这是一个血性的杰出人物。非他莫属。超凡绝伦。再说他才二十九岁。做好准备吧!赫尔姆斯已经在他的办公室安排了人。你们不相信,真的不相信?他真的这么做了。”

——娅尼·索恩(美国演员、裸模)

“一百年前从交通流量的数据中也许可以预见到,1972年的伦敦将沉陷在马粪堆里。裴克同样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东西。”

经一个学英国文学的朋友介绍,海伦加入了一个业余演员剧社。这个剧社一年演出四五场传统经典剧目,但很少演出现代剧。剧社中的成员大多是大学生,还有两个家庭主妇、一个很喜欢脱光衣服的退休教授,以及一个年轻的轨道工人。这个年轻的轨道工人可谓是所有剧团成员都心照不宣的一颗明星。他二十四岁,拥有一张电影演员的脸、一副希腊雕塑的体魄,他唯一的缺点是记不住台词。正因为他的缘故,海伦差不多三年时间都在忙于排练演出伊丽莎白时期的各种剧目。

“也许是南半球最有智慧的人。”

海伦毫不费劲就拿到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并得到了让人梦寐以求的奖学金。像其他新生一样,海伦在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在面对各种繁文缛节时,感到心里很是茫然。在学生宿舍中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她让自己沉浸在学习中,但也并不回避和其他人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尽量在一周中的大多数晚上都给自己安排一些活动或是约会。

“一旦某位作家想从随便哪种形式的文学理论中捞到好处,他就会把这种理论的目的解释成他本人最擅长并且已经实践多年的东西。这不是理论。这是在夜晚漆黑的大森林里一群兔子身上产生的东西。而那些不会写作的人提出的理论:可笑。因此,这个世界上没有理论。”

开头的几句话波利多里奥没有听清,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这个满手老年斑的人显然是逗笑脸。这是一个高大的秃头男人。不管怎么说,这个人身上无可否认有一种征服人的东西。波利多里奥站在那里还想恭维地说上几句表示敬意的话(“我刚刚读完您最新出的书。”“您的派对就像一部精彩的文学作品一样令人兴奋。”“我真的希望我的生活能像您的书那样激动人心。”),逗笑脸早就转向其他客人,继续带着那种具有征服力的语气滔滔不绝。

在接下来的小型庆典上海伦喝了很多的葡萄酒。作为永久离开剧团前的最后一个举动,她悄悄地对那个轨道工人说,她要在当晚和他做爱。没有等他作出反应,她告诉了他地址和时间后就径直离开了。为了从一开始就避免计划泡汤,她故意选用了些赤裸裸的露骨词语,虽然这其实没什么必要。

接着,卡尼萨德斯又把他的同事介绍给了其他两三组客人,但波利多里奥很快感觉到,他显然已经成为他朋友的障碍,而他必须尽快让他的朋友从中解脱出来。他溜达进房间,又踱步回到花园,一会儿在这儿站站,一会儿又到那儿站站,希望给人一种忙忙碌碌的印象,但实际上他没有交上任何一位新朋友。到处都是谈兴正浓的客人。在其他社交场合经常看到的那种令人尴尬的瞬间,比如交谈中偶尔出现但其实并非令人不快的词不达意、问题和回答之间的思考间隙等,在这儿都不存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在用飞快的速度七嘴八舌地讲着话。如果他想加入其中,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有时甚至非常明显地忽略了他。有时听别人谈到他自以为有些了解的话题,因而想插进去讲上一句时,对方表现出来的那种伤人的客气,使他突然又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这种社交场合对他来说完完全全是一个蒙羞的地方。

指导老师对此感到很惋惜。但除了他,其他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海伦的离去,就像没人注意到海伦在舞台上扮演的那个可笑弱智的角色。海伦本人和她扮演的角色在一定程度上是接近的,或者坦率地说,相当接近。海伦的演出其实很成功,她的自然出演让观众丝毫感觉不到她是在刻意扮演某个形象。她的表情、她的声调!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在放映结束时的掌声中海伦又一次看了眼荧幕。当身着古怪松垮棉质戏装的玛艾向前走上一步,把两只手搭在一个没有脖子的怪物肩上,扭曲嘴角挤出愚蠢至极的笑容时,观众的噪声和口哨声不断升级。这是在片轴嗒嗒的转动下,放映机播放的最后一个画面。

整个晚上他都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不过他一直设法避开那个让他觉得有点古怪的金发女人。他的话越来越少,只是听别人在讲。他在观察。

那个借给海伦录音带的满脸长痘的化学教授向她解释说,人们通常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比实际上更饱满更好听,这是因为在说话时,头骨和谐振空间会在大脑里产生共振。这种落差当然会让人有点震惊。他自己的声音就像阉人的假声。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海伦的胸部。海伦从此不再参加这一类的任何其他实验,也渐渐忘了自己声音古怪这回事。那是她在普林斯顿大学的第一年。

“这就是所谓的真实性。”

她的自尊心第一次受到打击,是她用录音机给自己录音来准备一个报告的时候。她只听了四秒钟,就失去了再次按下播放键的勇气。这是一种好似外星人发出的,抑或动画大师特克斯·艾弗里作品中的人物发出的声音,一团会说话的口香糖。她知道,一个人听自己的录音可能会觉得有点陌生,但是从录音中传来的声音何止陌生。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录音机出了技术故障。

“如果有人为我挡着门,我马上就会感到有压力,觉得自己有了某种义务。我开始逃跑。不过我本人当然也总是为旁人挡住门。为此可以说我是一个虐待狂吗?这是我今天早上突然想到的。一个为人挡门的虐待狂。”

这点对海伦而言无所谓。要是男人们觉得自己在智商方面有优势,她也不会因此耿耿于怀。海伦和男人间的恋情大多持续的时间不长,当一段破裂之后,海伦马上就能找到新的恋情。穿着露脐T恤在校园里走上一圈,她就会接到三个共进晚餐的邀请。海伦一直质问自己的唯一一个问题是:为什么真正有意思的男人从不和自己搭讪。她不能解释其中的原因。和其他女孩一样,她也有心情抑郁的时候,但并不常有。从众多小说中她得知,漂亮的女人总是最不幸的。她读过很多小说。

剧社的指导老师把他们的首场演出用俄国双8录像机录了下来。这是海伦自上小学以来第一次被录像。在录像首场放映的时候,海伦激动得不得不跑出放映大厅。她跑进了洗手间,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然后一下子呕吐了起来。把自己重新整理好后,她镇定自若地回到了放映大厅。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她的目光一直在荧幕四周游离不定,并竖着耳朵听着放映机发出的单调的嗒嗒声。剧社计划演出的下一部戏是阿图尔·施尼茨勒的《轮舞》。海伦这次究竟扮演哪个角色本来是很让人期待的,但就在演员名单还没确定前,她就离开了剧社。

如果说一名富有经验的刑事警察与一名外行相比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特质的话,那就是他的感知能力。他会马上知道,必须往哪里看,他能把重要的和不重要的事情区分开来,他知道人的眼神的不可靠性。感知和观察并非天分,而是可以通过学习和练习掌握的……类似的胡说八道胡言乱语都是波利多里奥在上警校的时候老师教授给他的。不过当他在社交场合感到索然无味的时候,常常会再一次徒劳地去尝试验证这些道理。他在一旁看着那些谈话的人,听着那些毫无意义又缺乏条理的话,努力地想去理解或至少记住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但结果往往是让他更加藐视和拒绝这里所有的一切。

之后剧社演出了《热铁皮屋顶上的猫》。他们更多的是按照这部戏拍成的电影,而非这部戏本身来演的。那个轨道工人扮演保罗·纽曼在电影中的角色,他和保罗·纽曼出彩的荧幕形象非常相似,差不多可以以假乱真,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却不乏潇洒地走在舞台上,就连他和台词提示员之间的对话都像是戏中精彩的一部分。一个魅力倾人的生物系四年级黑发女生扮演俐思·泰勒在电影中的角色。海伦扮演玛艾,偏执的玛艾和她偏执的家庭。她的腰身足足被加粗了五倍,头发被撒上了灰粉,凸出的颧骨下被涂上了一团红色的重彩,就像小苹果似的。她还被套上了松垮的土豆似的戏装。那个退休教授的几个外孙被安排在她的身边,扮演她没有脖子的孩子。孩子们当然都有脖子,因此他们的整个颈椎都被某种保护材料包了起来,嘴里还被塞满了泡沫橡胶。因为不能说话,孩子们向观众发出没有辅音的呜呜声,观众兴奋得不断欢呼。

“说一个门牌号码吧,大概在3和5,也可能在3和7之间。”

海伦一开始只能得到很小的角色,后来她出演了《驯悍记》中的比恩卡和另外一个叫多罗西娅·安格曼的角色。她不是没有天赋,若有机会也不是不想出演高大上的女英雄角色,但海伦知道,谁能出演最好的角色往往更多是根据演出经验而非天赋来决定的。谁在这个剧社里待的时间最长,谁就能得到《奥赛罗》中苔丝狄蒙娜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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