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小姐
女孩儿严肃地注视着陶展文的眼睛:“新闻业吗?愿陶大哥执‘破邪之笔’,扫尽天下浊瘴。”
“刚回来不久。哦,还来了个警察,吴掌柜正在会客室里接待呢。”
女孩儿的凝视中,迸发着坚定的热意。可以想象此时此刻,那黄色旗袍下包裹的内心,是何等炽热。这最后的话语却似一颗强摘下的青果,难脱青涩。但无须多么华丽的辞藻。单单摆出东北战役、上海战役、反帝同盟等词汇,便可触动同龄人那敏感的神经。即便是“破邪之笔”这般生硬的词汇,也让陶展文眉间一热。
乔世修闻言,神情豁然明亮。虽说疑点尚存,但好歹是经先父认证的“大哥”。他能洗脱嫌疑,乔世修自然是开心:“甚好!什么时候回来的?”
转眼间已是涨潮时分,该聊的,不该聊的,也都聊过。纯起身,告辞道:“不知不觉聊得这么久,我得回楼上去了。陶大哥,失陪。”
“这世道,能拿出五十万,真阔绰!”陶展文感叹。
今早见面时女孩儿面容憔悴,昨晚怕是一夜未合眼。但这才一个钟头不到,动人的红晕再次爬上她的面颊。青春少女的“多变”,着实令人惊叹。
“我也纳闷儿的,今年忌日,爸爸貌似比往年都要兴奋。掌勺杜叔从不说笑的,那日听爸爸那般说,也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让我趁爸爸心情好,向他要个八十万。爸爸也犯起浑,说那干脆凑个整数,一百万……”女孩儿这段回忆显然还有后话,但她却突然噤了,或许是不想深谈先父的过往。陶展文的回应也是平白无奇:“真是好父亲。”
陶展文便懒得蹚这摊浑水了,径直从走廊回到自己的临时房间。他一开门便愣住了——纯竟在房内。女孩儿坐在通向会客室的门旁,正聚精会神地隔着门听着会客厅中的谈话。
今年母亲忌日上,父亲明明还那般健硕精神……对亡父的哀思再次袭向心间,女孩儿缓了好一阵儿,才叹气道:“之后,爸爸继续对杜叔说,一百万不是给不起,但我的这个女儿恐怕不会接受。爸爸,真是这世界上最了解纯的人。”
归宅途中,两人在自家仓库门前又撞见老朱了。老朱正拎着一大串钥匙,一把把地尝试着开库门。他大老远便瞧见两人,迫不及待地高声汇报道:“少东家,你大哥回来了!”
那内心的炙热仿佛挣脱了黄色屏障的束缚,将女孩儿的背影照耀得如一团火焰。
乔世修行至警官跟前,略微施礼,视线便移到真正在意的人身上——“大哥”乔世治正僵硬地坐在警官身边,双目茫然地望着墙壁上的油画,上头画着瀞八丁<sup><a id="a1" href="#b1">[1]</a></sup>的景色。
女孩儿的语气像是在自言自语,怕是深陷哀思不可自拔,甚至忘了当下正与人交谈。她回过神儿后,突兀地换了话题,问道:“陶大哥回国后,是打算‘吃公粮’吗?”
见少东家归来,吴掌柜如蒙大赦,放在脑门儿上的手也落到膝盖上,显然是盘算着将眼前这烫手的山芋,撂给少东家了。
“公粮可不好吃。”陶展文笑答,“计划先找家小报社练练手。”
两人立即赶到会客室,见吴掌柜正挠着脑门儿,点头哈腰地向昨晚的富永警官问好呢。吴掌柜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那头茂密黑发,也就是这两年,以几何倍数变得稀薄。这可要了他的亲命,久而久之,他便染上了挠脑门儿的习惯。糟心的是,他这一无伤大雅的小癖好,竟成了全公司上下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