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 事

老朱的声音打断了陶展文的思路：“你去看看，少东家都蔫了。”

“单说经营策略，毕竟有几十年经验，我自然不会含糊，其实，我心里早有妥善对策。说到底，还是自卑使然。唉，做了这么多年倒数第二，让我还如何重拾当年的自信？——再说，我这把岁数，要我扭转乾坤，谈何容易呀？”

陶展文的直觉告诉自己，女孩儿临行前的那一回眸，与本次的案情无关，反倒像是在……道别？

“不会的。小纯她从不这样！”友人很是焦急。

陶展文这趟，是专程来开导吴钦平的？显然不可能。他心中深藏着一个重大的疑问——眼前的中年男人虽位及掌柜，却不受老东家重用。前番也了解过，生意中事，老东家从来只会找杜掌勺商议。反观如今，老东家突然病故，杜掌勺死于非命，王掌柜克日辞职，少东家经验不足——此同顺泰危急存亡之秋，能独顶大梁的，可不就只有眼前的“饮平”掌柜了吗？陶展文语出试探道：“王掌柜这一走，你肩头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吧？”

乔世修一见陶展文归来，如蒙救星。陶展文不待他开口，便问道：“听老朱说，小纯还未回家？你先别着急，她会不会看电影去了？”

吴掌柜点头，接着又老调重弹：“自信啊自信，难咯……”

陶展文推开门，果然，友人在应付两个警察，其中一人还是老熟人富永警官。

“恕我多问，你们是几时到关西组调查的？”

“您当年离乡时，可有过鸿鹄之志？”

“呵，你消息倒灵通得很。”富永懒散道，“什么人间蒸发呀？只不过是早间还见着四处溜达的搬运工，午饭时不知跑哪儿去了。”

“说没有，那是骗人。毕竟年轻气盛，脑子里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但年岁愈长，热情渐凉呀！”

当务之急，是将友人的注意力从妹妹失踪一事上引开。陶展文问富永道：“说到人没了，听说隔壁关西组，真的有个搬运工人间蒸发了？”

见对方又要开始妄自菲薄，陶展文不得不再次鼓励道：“吴掌柜，你要振作起来，乔兄可离不开你。从今起，这同顺泰是兴是衰，就系在你一人身上了。”

老朱摇头，指了指隔壁客厅：“喏，警察还在，他走得开吗？”

“老东家仙逝时，我就做好心理准备，要尽力扶持少东家接班了。但那时，头上还有个杜掌勺帮忙顶着，我还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哪知，杜掌勺这么快就随东家去了，留我一人，该如何是好？”

“哦？那真得去瞧瞧……”乔世修心思敏感，怕这回得急坏了，“他们在楼上？”

“吴掌柜，你一定做得到的！”陶展文拔高音量。

吴掌柜语带寂寥，看来，对“倒数第二”的执念并非与生俱来。是岁月这把刻刀，一刀一刀地将这一信条刻在了他的身上。很显然，别看他向他人灌输时舌绽莲花，其实在他心底，未必有多瞧得起自己这套言论。今个儿中午，他向陶展文冷不丁地冒出“英雄”一词，其隐藏的情感就体现得很明显了——难得世间走一遭，谁能甘做“倒数第二”，谁不幻想做一回“英雄”呢？

“对不起，真对不起……”乔世修一个劲儿地道歉，“家妹说是要到辄访神社还愿，谁想这一去就……”

陶展文这回是彻底看透了，他不忍心戳破，仍强调道：“五十岁，真不晚。”

“你们玩得倒开心！”面生的警官语气严厉地责备道，“我们说过多少遍了！在案子结束前，都好好待在宅子里不要乱跑。你们这样，我们工作很难做。”

“不晚……”吴掌柜沉默了，双目失神地望着一旁的打字机，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