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乡人
对方是长辈,陶展文主动走到桌边,问候道:“郭师傅您好,请多指教。”
“嗯。”男人仍旧不敢抬头。
“你终于相信啦!”乔世修苦笑。两人对视,深觉事态愈发复杂。
陶展文无奈,只得转而打量跟前的桌面。办公桌一角立着一个相框。照片中是一对盛装的中国夫妇,妇人的腿上还坐着个幼童。照片已褪色,估摸着年代挺久远。丈夫大腹便便,身着一件宽松的长衫。他的妻子则身着胸前绣有龙凤的旗袍,这角度看去,龙的尾巴仿佛搭在幼儿脑袋上一般。陶展文端详了一阵儿,问道:“照片中人,是令尊与令堂吗?”
“你在第一封信里,强调了数次自己‘心有不安’吧?”
“谬赞,哪有。”短短四个字,仿佛便抽干了男人浑身的气力。
心上人不在,乔世修显得有些意兴索然,草草结束商谈,便匆匆告辞了。
男女沉浸在自己的二人世界中,举止甚是亲密。
郭师傅不愿交流,陶展文也不自讨没趣,回到了柜台外。桑野东家正与友人谈生意:“你待会儿先派人来搬三十箱鲍鱼回去,三十五袋虾干我明天给你备齐。”
仅仅半个钟头的交流,不足以让陶展文对这位“大哥”有多么深刻的了解。对方难得开口,也是晦涩难懂的乡村方言。然而前方男子优雅的步伐,哪里与“乡村”二字搭边?即便是把他扔在巴黎香榭丽舍大道,也不会有半分不协调的感觉。
陶展文的视线移到照片右下角,上头写着“光绪辛丑三月 于宣义”。左下角则另有两行不易察觉的小字:豺狼起波,肠断乡河。
“嗯,亏你还记得。”
被晾在一旁的陶展文继续搭话道:“师傅真是写得一手好字。”
“你说这内心的悸动,会不会是父亲离世的前兆?”
郭师傅未起身,仅忸怩地以目回礼。这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虽一直坐着,但瞧他那稚气的面庞与消瘦的身板,显然患有些许发育残疾。男人怕生,手里的活儿不停歇,以掩盖羞赧。
“不可能。”乔世修断言,“我能说,我现在心还是跳得厉害吗?”
“走吧。”见友人失魂落魄的样儿,陶展文轻推了友人一把。
男人干脆连口也不开了,默默地点点头。
“啊……哦。”乔世修这才回过神儿,迈出的步子如灌了铅一般沉重。
“这幼童,是郭师傅吗?”
眼见前方男女便要消失在海岸大道拐角,陶展文开口道:“你这大哥,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