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
“有意思了,你凭什么就这么肯定照片是假的?”老朱不服道。
“证据就在照片上——重点,是母亲服装上的龙凤刺绣。”
陶展文预料到老朱听不明白,从行囊中抽出一本清朝的《刑部律例》。他的毕业论文选题为“中国法制史”,他对这本律例反复精读过多次了。他熟门熟路地翻到“工律”一页,指了指其条目下的“织造违禁龙凤定律”:
恋人父亲突遇横祸,乔世修虽震惊,却不至于乱了分寸。试问,几经变故后,要何等的悲剧,才能触动他那麻木的神经?在陶展文的告别宴上,他时刻保持着一家之主该有的礼节,时不时地,还自嘲道:“多事之秋呀——家父病故,杜叔遇害,小纯与大哥双双失踪。这还未完,如今,连桑野叔也失足坠崖……陶兄,你说说,下一个灾祸,会降临在谁头上?”
警方将桑野善作的死定义为事故,在场三人也将真相瞒着乔世修,否则,他还如何能拿此事谈笑?老朱颇心虚,伸出筷子,想把吃光的糖醋鲤鱼翻一面,乔世修厉声制止了他:“汉生,今儿是陶兄的饯别宴,不能这样!”
这是中国自古以来的禁忌了——友人登船离去前的饯别宴上,席上的鱼,仅能吃一面,决不允许翻面。若是翻了,友人便要遭翻船之祸。乔世修本对此类迷信不屑一顾,但短短十日来一连串的灾祸,让他成了惊弓之鸟。
“乔兄,你多虑了。”当事人陶展文却浑不在意,兀自伸出筷子,将鲤鱼翻了个面。
乔世修苦笑道:“等明儿传来你葬身大海的消息,可怪不到咱头上了。”
酒席结束后,乔世修来到陶展文房间,两人深聊到凌晨,他才回三楼歇息。送走了友人,陶展文心中五味陈杂:“可怜人哪……”
陶展文正欲继续收拾行囊,老朱一身睡衣打扮,推门进来:“陶兄,先不急睡。”他也不磨叽了,单刀直入道,“事到如今,真凶不过就是三选一了吧?——吴钦平、桑野善作、郭文升。起初一点,就令我颇纳闷儿——陶兄你最初怀疑吴掌柜,他的行为确实可疑,但是你为何对郭文升只字未提?要知道,不论那‘摆渡杀人’的谣言是真是假,单就动机而言,他不该是第一嫌疑人吗?”
“正巧相反,我之所以将郭文升排除嫌疑人之列,恰恰是因为这所谓的‘动机’。且不说,他是否是宣义人,是否出生富贵,还未有定论吧?但我却可以断定一点——他,正不遗余力地自己‘装扮’为案件当事人。姓杨的广东人?郭文升可巴不得他能多‘偷偷’透露给几个人呢。你知道吗?他曾请求报社登刊这段往事。最后,就是那张办公桌上的照片了——衣装富贵的夫妇抱着婴儿,还有那含恨的注脚,漏洞百出。”
“哪儿有漏洞了?”老朱好奇道。
“你们老东家,是三十余年前来日本的吧?简单推算下,若‘摆渡杀人’确有其事,再如何早,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你想想,如今,是前朝(清朝)灭亡的第二十二年,也就是说,案件是发生在清朝最后的年月。回忆一下那张照片,虽褪色严重,瞧着像是古物,边角也注释着‘光绪辛丑’,但据我判断,拍摄至今,绝对超不过二十年。所以单谈年龄,照片上的婴儿也不可能是郭文升!照片作假,郭文升的‘往事’也是彻头彻尾的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