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东瀛游记
“对了,客人什么时候来?”朱汉生一脸期待地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
“医生不就在这儿吗?”陶展文说道,“来,张嘴让我看看。”
朱汉生张开大嘴。陶展文检查了一下其喉咙的状况,随后又查看了舌头。
“很严重啊!嗯,我给你开个方子。”说着,便在安记公司的便笺上流利地写下处方。
寒水石、二钱。硼砂、一钱。辰砂、三钱。大梅片、三分。儿茶、三钱。
一同研成极细粉末。
作为作家,席有仁早有声誉。因为没接受过正规教育,他毫无文人雅趣。陶展文也曾多次阅读他的文章,起初还以为是秘书的代笔之作,但据说并非如此。席有仁喜爱写作,假如文章中有他的署名,那一定是他亲笔所作。最近此事已被大众所知,甚至连陶展文也曾听人说起。了解了这一点再读他的文章,便会觉得其笔触紧凑有力,仿如乌亮的钢铁,与其历经千锤百炼的事业家身份相得益彰,令人联想到一株剔除了一切枝叶的大树树干。
最近几年,我有很多机会旅行……
陶展文开始小声阅读起来,但读着读着,他开始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篇文章的文风不如以往干净利落,陶展文所期待的那种犹如摧毁小山和坑洼前进的推土机一般的雄浑笔力,也踪影全无。而且,一向为席有仁所不齿的琐碎伤感竟然随处可见。
或许在访问日本期间,席有仁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动摇,文章中完全看不到任何他过去的影子。陶展文不再出声阅读,心中感到疑惑不解。
……L氏的帽子上插着一朵黄色的小假花。他主动伸出手向我走来,开口说道:“我是L。”诸位可以想象,在那一瞬间,我心头涌起的感慨是如何地汹涌澎湃。
“听好,将药仔细捣成粉末,置于舌上,然后缓缓吞咽下去。”
“知道了。”患者可怜兮兮地点头应道。
相反医生则显得极为开心,说道:“这就对了,就应该这样乖乖地听名医的吩咐。”
“可是,会见效吗?”
“放心,肯定有效。”说完,陶展文放声大笑。
寒冬将至,神户的山却依旧一片浓绿,天空湛蓝无比。这片土地我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在我心中却不尽然。不仅土地,人亦如此。我与L氏虽为初次见面,但我们早已通过笔墨神交良久。在我心中,他不应称作从未见过之人。我的眼泪悄悄滑落到神户码头的石阶上,一滴胜过千钧之重。
我与《南洋日报》的同事有约在先,要写下我对日本的印象。然而,第一天竟以如此私人的记述告终,这点我要向各位道歉。但即便如此,说起我今天的印象,也仅止于日本山峦迎面而来的葱郁和已经老去的L氏的白发而已。而且,纵然浪费千言万语,我想也难以尽述这一印象。
就在陶展文读完《东瀛游记》时,朱汉生用手帕擦着嘴,从里屋走了出来。
“你吃完了?”陶展文从报纸上抬起头来问道。
朱汉生用手帕重重地擦着嘴边,口中说道:“我喉咙肿痛,吃不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