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揭秘
我没有答话,也不看她,依然拉着脸,更加使劲地擦着沙发。
这时一双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抬起头,对上唐朝的眼,那双眼里满是心疼。你都明白的,对吗?我用眼睛问他。他只是温柔地望着我,很深很深,直望到心里,很久很久,久到我的心安静下来。
壁钟再次敲响时,唐朝起身向我们告辞。
我一直送他到楼下,两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淡淡地挥手告别。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在黑暗里移动,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最后,黑暗将他吞噬。我坐在楼梯口吹着冷风,静谧得让我只听到自己厚重的呼吸声。天空很晦暗,偶尔会在云层的缝隙里看到一两颗星星,像是迷了路找不到家的孩子。
我想起云南的天空,蔚蓝明净。那是大二暑假,我,云峰,青琳,三人结伴去游云南的西双版纳。那个地方,没有印象中的美丽绝伦,蚊虫太多,最难熬的就是夜晚。饮食也吃不惯,语言更是无法沟通。整整三个夜里,我们都躺在草坪上,看天上的繁星,一颗连一颗,一团接一团。青琳拍了很多星星的照片,可回来洗出来的都是一团又一团的白花花与暗黑黑,全报废了。
到了小区门口,唐朝坚持送我进去。奶奶见我回来,忙里忙外做了两碗虾仁汤面。由于我精神有些恍惚,食不知味。倒是唐朝,很开心,跟奶奶天南地北地侃着,话语间甚是殷勤。
奶奶坐在沙发上,正剥着蚕豆。她苍老瘦削的指尖剜进蚕豆胚芽的地方,很轻松地掐进去,再揭开一块皮,拇指与食指稍稍加力,豆瓣就被挤出来,赤裸裸地蹦到塑胶篮子里。她的头低垂着,嘴里应和着唐朝的话,双手娴熟地剥着豆子,没有什么不寻常。此时,她恬静得跟任何老妇人一样。
我听到她在说我的名字,唇不住地翕动,唐朝偶尔插一两句话,他们就同时开怀大笑起来。她说的那些事,都是我小时候的糗事。以往她说起的时候,我总觉得温馨,搂了她的脖子撒娇,可是今天,我只想靠在沙发上,连笑都藏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们,局外人一样的漠然。
我有些烦躁地闭上眼,明明很累却连假寐一会儿都不能够。
他们依旧谈得很投机,特别是奶奶的声音总是尖厉地钻进我的耳朵,刺得耳膜生疼。我的思绪开始混乱起来,心被攫走一样的痛,张开右手握紧沙发套,死命地揪着。
那次,我们三人带着一身的红疹子回来……想起曾经的纯真,我笑起来,在暗夜里,笑到流泪。空气里飘浮着清香,若有若无,似是丁香。白天的记忆又被唤醒,夜越来越凉,空气也阴湿起来,双腿坐得有些麻木,于是我起身回房。
奶奶正在上香。
梦里的情景又开始重现,越来越清晰……那张脸在脑海里反复不停地转过来,每每快要正对我时,又停住。我始终只险险看到她的侧脸,恐惧感就又向我压来,我紧张地盯着那张脸,生怕她真的就转了过来。不知道心底那昭然若揭的秘密被一指捅破后,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痛楚。我不能承受这样的痛了,真的不能了啊!
我霍地睁开眼,因为惧怕而不住地喘着气。察觉到我的异样,奶奶放了塑胶篮子,抬起头看着我,关切地问:“小影,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看看你,额头上都是汗。”
她伸过手来想探我的额头。我心里突然堵得慌,胃里泛起一阵酸水直往喉咙口冲,又冲不上来。我推开她的手,声调陡然拔高:“没事,你别管!”
她怔在那里,眼里满是不解。我没理会她,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右手松开沙发套,沙发套上已印上了一个汗手印,我把皱起来的地方抚平,来回地摩挲,下手越来越重,整间屋子里都只听到我擦套子的唰唰声。
“小影,你对奶奶怎么这种态度?”她的语调里充满了责备。难怪她不能接受,一直以来我都是个温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