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丁香
在我做这些的时候,唐朝已独自刨开了泥土,地上摆满了长长短短的遗骨,除了骷髅头,其他的全都散了架。
奇怪,在看到这些后,我反而没有了眼泪,异常平静。我把那些零散的骨头全部堆在旗袍上,把旗袍的四角裹起来,打了个结,然后把它拎到我的卧室,藏好。
“那我先谢谢阿婆了。”
果然,刚吃完面,刘阿婆的电话就来了。开始奶奶怎么也不愿意去,最后也不知道刘阿婆说了什么,她终于肯去了。
我把她送到楼下就回到家里,为了防止奶奶突然回来让我们措手不及,我把门上的插销也插上了。
我们拿了铲子来到阳台。眼前这盆丁香馨香依旧。我问唐朝:“跟梦里的那盆一样吧?”
“嗯。”唐朝点了点头。
我在唐朝的家里住了一夜,一整晚我都靠在床头,格外清醒,直到天色发亮。
我们草草吃了点儿点心,便一同前往我和我奶奶的家。
每近一步,我心里便增加一分忐忑。进了屋,奶奶正在厨房煮面,见我回来,她愣在那里,嘴唇哆嗦着:“小影,回来了啊?我就知道你今天会回来……看,我在做寿面,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她刻意语气轻松地说,但刚叫了我的名字,泪就流了下来。
我走过去,搂了搂她,哽咽着说:“奶奶,我这不好好的吗?你哭什么?我都快忘了,今天是妈妈的生日,都没有准备什么。”
“人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快带唐朝去坐,厨房里有我一人就够了。”她把我推出厨房。
我还是希望由我自己来揭开秘密,让唐朝把丁香小心地撑住,自己拿了小铲开始铲土。双手止不住地发颤,费了好长时间,才只露出丁香的根茎。恐惧让我很快就没有了力气,我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对唐朝说:“唐朝,我受不了了,不敢再挖下去了,我——怕!”
“那让我来。”唐朝蹲下身来,从我手里拿过铲子。他刚铲了一下,我又立刻尖叫起来:“不!我自己来,还是我自己来。”
我边铲土边止不住地流泪,其实心里并不那么悲伤,可泪就是无法止住。唐朝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慰我。忽然,铲子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受到了阻碍。我停下手上所有的动作,木然地望着那黝黑的泥土里露出的灰黄色。唐朝松开丁香,那棵茂盛非常的丁香失去支撑,倒在地上,长长的。
我们呆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那一小截灰黄色,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唐朝扭过头来,望着我,我们对视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地把手探向那截灰白的物体,唐朝比我略快,已经将它从土里拔了出来——那是一截骨头。望着它,我胃里泛着酸水,胸口窒息般沉闷,泪水早已汹涌而至。我从唐朝手里接过那截灰黄的骨头,冰凉而潮湿,把它抱在怀里,十年黄土埋,冰凉沁骨啊。
我跑回屋里,想找个盒子把它包起来,但没有找到合适的。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那件旗袍,重新回到阳台,把旗袍平铺在地上,墨绿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亮光。我把那截白骨轻轻放在旗袍的正中间,轻声呢喃:“这样,就算在一起了。”
我和唐朝坐在沙发上,看她一人忙里忙外。她蹒跚着,阳光从窗户溜进来,打在她瘦小的身子上,那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更显苍老。
趁她忙活的时候,我悄悄给楼下的刘阿婆打了个电话:“喂,刘阿婆是吧?我是小影。”
“是小影啊!好久都没看到你了,阿婆可想你了,找阿婆有什么事?下楼来就是了啊,这么近还打电话,你们年轻人就是懒。”
“阿婆,我奶奶最近心情不太好,她自己又不愿意出去玩,天天闷在家里。我想请您一会儿打个电话过来,约她到您家坐坐。你们都是老人家,说得来,多帮我开导开导她,还有,我奶奶这人性子犟,好强,您可千万别说我跟您说过她心情不好,这样她又该生我气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包管一个下午啊,就还你一个乐呵呵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