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那不一样,”这位学者直率地说,“一个人应该为其他人考虑。我最开始做的,换了利德盖特小姐她也会那么做;但她会担起责任,关心一下那个不幸的男人和他的妻子后来怎么样了。”
“完美,的确就是这样。X退居幕后,什么效果都没有达成,除了一个能够引起轰动效应的犯罪小说故事。”
“利德盖特小姐是一个少有的了不起的人。但她无法阻止其他人为了她们的原则而遭受痛苦。不过,似乎原则就是这样的……你知道,并不是说,”他用他惯有的谦虚语气接着说,“我是基督徒什么的。但《圣经》里有一件事,在我看来是最冷酷的事实——就是,原则带来的并非和平,而是纷争。”
“彼得勋爵,”院长说,“过一会儿,等到我们都清醒一点了,我觉得我们都想要对你说——”
“很抱歉,”温西说,“恐怕对此我有责任。我建议帕吉特对煤窖作一番搜查,或许会有收获。”
“请不要,”他说,“这根本没什么。”
“我简直不能想象她们为什么要在这栋楼的下面弄出那么多噪音来。院长,你介意我找个人去让她们停下来吗?”
院长走了出去,其他人跟在她身后,就像葬礼上静默的人群,只剩下德·范恩小姐独自一人坐在窗下。彼得在她们身后关上门,走到她面前。他仍在用手帕擦着嘴巴,而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把那块布扔进了废纸篓。
“我很抱歉让这一幕发生,我本应该仔细考虑一下的。你是对的。”
斯蒂文斯小姐和巴顿小姐都震惊了。
“他当然是对的!”哈莉雅特叫道。她的头痛得就像有马达在里面嗡嗡作响。“他一直都是对的。他说在乎一个人是危险的。他说爱是野兽,是魔鬼。你是诚实的,彼得,不是吗?诚实得令人讨厌——哦,天啊!让我出去。我要吐出来了。”
“接下来,”彼得说,“我会讲到物证方面的线索。首先,打印出来的信件。在我看来,如此大量,极不可能是在学院之内被制造出来的,因为生产地一定会留下痕迹。我倾向于到外面寻找来源。与此相似的还有假人身上的那条裙子;以前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它,这似乎非常奇怪,即使它已经是好几季以前的款式了。第三,有一个状况很古怪,就是邮寄来的信件总是在周一或周四到达,就好像只有周日或周三才方便把这些信件放进外面的邮局或邮筒一样。这三条证据指向的,似乎是某个住在一段距离以外,每个星期只来牛津两次的人。但晚间的那些骚乱又清楚地表明,这个人实际上就住在学院里,她有固定的外出时间,在外面有住所可以存放衣服和准备好的信件。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应该是校工中的一员。”
就在他为她打开门的时候,她摇摇晃晃地差点撞到他,他只好用一只坚定的手把她扶进了洗手间。当他回来的时候,院长已经站起来,老师们围绕着她。看见这么多赤裸的情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们全都因为震惊而变得精神恍惚。
此时,已经强忍怒气一阵子的总务长插话进来:
“我的确要责怪我自己,”德·范恩小姐开口,与其说是对他不如说是对自己说,“狠狠地责怪。不是为了我最开始的行为,那原本就是不可避免的,而是为了后续的事情。不管你们说什么,没有什么能让我感到更自责的了。”
“是的,”温西说,“我的顺序是逻辑上的,并非按照时间顺序划分。……这样,春季学期结束了。整个假期什么都没有发生。在夏季学期,我们见证了对一个脾气敏感的学者长期不动声色的迫害造成的累积性的后果。这是X的行动最危险的一面。我们知道除了纽兰小姐之外,其他学生也都收到过希望给她们的考试带来坏运气的信件;幸运的是,莱顿小姐和剩下的那些人都有更强悍的神经。但我特别想请你们注意到一个事实,就是除了一些不太重要的特例,仇恨主要还是针对老师和学者们的。”
“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他说,“就像你和这个活动室里的每一个成员一样,我承认原则和它带来的后果是我们必须承受的。”
“是在那件事以后,”德·范恩小姐说,“那些报纸才在我的房间里被发现的。”
哈莉雅特把目光从彼得的手上移开,那只手已经停止打鼓点了,现在正平整地放在桌上,她转而面向那些听众,评估着彼得的话在她们当中引起的反应。德·范恩小姐皱着眉头,好像她的思绪正在过往的年月里搜寻,冷静地思考着自己犯下谋杀案的可能性;希尔佩里克小姐的脸上因为担忧而笼罩了一层红晕,古德温太太则表现出抗议的姿态;在希利亚德小姐的眼睛里,有一种少见的胜利与尴尬的混合;巴顿小姐安静地点头表示赞同,阿利森小姐微笑着,肖小姐略微有些被冒犯了;爱德华兹小姐直盯着彼得,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正是我能够对付的那种人。”院长严肃的面容上没有表情。学监的侧脸也没有透露一丁点儿她的感受,但她快速、小声地舒了一口气,听上去像是宽慰了一些。
“当然,德·范恩小姐,”院长正在对她说,“正常人里不会有谁想到要去责怪你的。”
“这就是范小姐向我陈述的简要的事件梗概,当时,院长,在你的同意之下,她把文件档案交给了我。我猜想”——此时那只右手开始活动,在桌面上小声地敲击起来——“她和你们中的另外一些人倾向于把这种暴行看作是长期压抑的后果,有时来自于禁欲生活,并由此导致了淫荡和无端的恶意,一部分针对的是那种生活状况,一部分则针对那些正在享受、曾经享受过或将要享受更加广泛的生活经验的人群。毫无疑问,这种恶意是确实存在的。但这个案件的来龙去脉在我看来,展示的是完全不同种类的心理状态。这个活动室的成员里,有一个已经结婚了,还有一个订婚了;这两个人,本应该被列为第一号受害者,(在我看来)却完全没有受到迫害。最早那幅画里,裸体女性的支配地位也格外明显。同样还有巴顿小姐被毁坏的书。此外,X所展现出来的偏见似乎是强烈反学者的,并且她的动机多多少少有点逻辑,因为它基于X脑海中形成的这么一个谋杀案,也就是一个男性受到了一个女性学者的处置。在我的印象里,这种仇恨似乎主要针对德·范恩小姐,然后从她身上延伸到了整个学院,甚至是整个受教育的女性群体。因此,我觉得我们要找的女人,应该是结过婚,或者是有过性经验的,教育程度有限,但对学者和某些学术课题有一定的了解,她的过去跟德·范恩小姐有某种联系,并且(虽然这只是一个假设)是在去年十二月之后才在这里定居的。”
“谢谢你,院长,”德·范恩小姐说,“没有人,或许,除了我自己。”
“那么,”院长表示,“恐怕我们只能忍受了,总务长。”她把头倾向温西的方向,后者接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