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是帕森斯小姐吗?”
死亡中,睡着,不再有香甜的睡梦。
“不是的,小姐。我是巴林博士的仆人。”
摇晃着,我们弯下腰,坠落,沉默着坠入死亡,
“是范小姐吗?”
他试着走开过。“二十年来,我都在逃避自我,这根本没有用。”他不再相信埃塞俄比亚能把他的皮肤换成犀牛皮。即便在她认识他的这五年里,哈莉雅特也曾看见他一层一层地剥下伪装,直到那里除了裸露的真相之外,几乎什么都没留下。
“是的——你是哪位?”
但假如她想要得到那个关于彼得的问题的答案,这就是了,直白得让人害怕。他不想忘记,不想保持沉默,不想被晾在一边,也不想被留在原地。他想要的,是某种核心的稳定,显然他也准备好了迎接可能到来的任何事,只要能刺激他保持那种危险的平衡。当然,如果他真的就是那样想的话,就她所知,任何他说过的话或做过的事,就都说得通了。“我的是两种敌对力量的平衡。”……“如果它能成就一本好书,痛苦之极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不能吸取教训的话,犯错误又有什么用呢?”……“觉得自己像犹大就是这个工作的一部分。”……“道义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人。”……如果这就是他的态度,好言好语地让他躲避危险,让他走开,就真的很可笑了。
“这是什鲁斯伯里学院。能请你尽快赶回来吗?又有骚乱发生了。”
她上床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想着他比自己还要多。这也证明了,即使那首小诗也可能有实用的一面。
而且毕竟,彼得是对的。仔细解释起来的话,如果人们不是想当然地认为她和彼得有关系,圣乔治勋爵的行为也就说不上无礼了。它无疑制造了尴尬。说起来很容易,“哦,是的。我算是认识他,并且在他因为车祸住院的时候,去看望过他。”她并不真的介意希利亚德小姐是否是由于她不太好的名声才那样想,而且别人也有自由想象的权利。但她的确介意由此针对彼得可能得出的推论。在五年耐心的友谊之后,当他的侄子在他的身边公开胡闹时,他却只获得了在一旁观看的权利,这几乎让他显得像个傻瓜。但其他的都不是真的。是她把他放在了那个笨蛋的位置上,她承认,这举动很不恰当。
第二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奇怪而不祥的事情。
……对了,可以想象,彼得是嫉妒他侄子的,这种嫉妒相当直接,也符合人性——当然,不是嫉妒他与哈莉雅特的关系(如果是的话,就太恶心太可笑了),而是嫉妒他年轻又无所畏惧的自我主义,它让这种关系成为了可能。
哈莉雅特按照约定,去和她萨默维尔的朋友共进晚餐,还能见到一位研究维多利亚中期文学的知名作家,她期望能够从她那里获得一些关于拉·法努的有用的信息。她坐在朋友的房间里,同时还有六个人一起围绕着那位知名作家,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所以,这就是她在后六行里徒劳寻找的转折!她美丽、宁静的大陀螺变成了风车翼,而且在沉睡,得被推动着才行。(而且,该死的!他怎么敢用她的词“睡/眠”,只有那么几行就用了四次,每次还押在不一样的韵脚上,仿佛在演示这种重音转移就像孩子的游戏一样简单?而且用那些华丽、沉重、迷幻、慵懒的单音节词把后半句独立出来,造成和整体的矛盾,却又好像在否认这种矛盾一样?这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六行诗之一,但绝对比她自己的前八行要好:这才让人讨厌呢。)
“老天啊!发生什么事了?请问你是谁?”
“非常巧妙、非常深奥的结尾!”
“我是代表院长来打电话的。请问你能否——?”
完成之后,诗人似乎已经很难保持镇定了;因为他又加了一句评论:
而她猜想,这就是为什么他对自己在这出喜剧里的角色有这样一种病态的敏感。他自己的需要(从他的角度来看)卡在了她和她合理的退路之间。它们给她带来了困难,而这些是他不能参与的,因为她一直在拒绝他参与的权利。他没有他侄子那种乐于予取予求的心态。粗心、自私的小野兽,哈莉雅特想,(指勋爵)就不能别去烦他的叔叔吗?
“哦,范小姐,”女主人说,“什鲁斯伯里有人找你。”
因为这样,他似乎也愿意让她在思维的壁垒之后信马由缰,希望——是的,他是始终如一的——希望她能借由工作找到自己逃离的方法。事实上,他给她提供了他自己和威尔弗里德这两个选项。他的确认识到了,她有退路,而他没有。
哈莉雅特向那位知名客人道了歉,然后走到放置电话机的小厅里。一个她认不太出来的声音回答了她说的“哈啰”。
那就是他需要她的地方。出于某些她不太清楚,或许连他都不清楚的原因,她有一种力量,能够逼迫他走出他的自我防护。或许,因为见过她在环境的牢笼中挣扎,会让他刻意走出去帮助她。又或者她挣扎的景象让他警醒,如果他留在自己制造的牢笼里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