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是在犯了本质性的错误之后发现的吗?”哈莉雅特有点紧张地问道。
“是的,”德·范恩小姐说,“我曾经和一个人订过婚。但我发现我总是在犯错——伤害他的感情,做愚蠢的事情,在他身上犯了许多低级错误。最后,我意识到,我只是对他不够尽心,不像我在阅读一本有争议的书时那么尽心。所以我决定了,他不是我的工作。”她笑了,“不过,我很喜欢他,比他喜欢我还多。他娶了一个很好的女人,她把全身心都献给了他,而且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工作。和他在一起就是个全职工作。他是一个画家,总是在破产的边缘徘徊;但他画得很好。”
“我想,除非你准备好了把某人当作自己的全职工作,否则就不应该结婚。”
“这两者是很难拿来比较的。你当然不能用那种超然的精神来处理情感上的刺激。”
“难道写一篇好文章就不是情感上的刺激了吗?”
“是的,当然也是。至少,当你找到最正确的表述,并且知道这就是最正确的表述时,那真是无与伦比的兴奋,太棒了。它让你觉得自己就是第七天的上帝——至少有一瞬间会那么觉得。”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能把麻烦都解决掉,也不犯任何错误——然后你就能感受到那种狂喜了。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做到二等就满意了,那并不真正是你想做的事。”
“你真是太正确了,”哈莉雅特停顿了一下,说,“如果你真的感兴趣,就会知道怎么耐心地,接受时间的流逝,就像伊丽莎白女王说的。或许这就是那句谚语的意思,天才永远有耐心,我本来一直觉得这句话很荒谬的。如果你真的想要一样东西,你不会等不及就下手强抢;如果你等不了那个时间,那你就不是真想要它。你觉不觉得,如果你发现自己愿意为一件事承受痛苦,就证明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完全不同意,”利德盖特小姐说,“她要么就是无辜并且不快乐,要么就是有罪并且不快乐——我不知道她怎么还能够快乐,可怜的人。”
“下次见到院长的时候我们可以问问她,”马丁小姐说,“一个有罪的人有没有可能是快乐的。如果可能,到底是应该选择快乐还是选择道德。”
“来吧,学监,”总务长说,“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范小姐,请给学监来一碗毒芹,如果能让你高兴的话。回到刚才讨论的话题,到目前为止,警察还没有带走朱克斯太太,所以我想应该没有指向她的证据。”
“对此我很高兴,”利德盖特小姐说;此时,肖小姐也来到了大厅,满口抱怨说她的一个学生正被慢性头痛困扰,没有办法工作,谈话于是转移到了别的方向上。
学期临近结束,调查却几乎没什么进展;但似乎哈莉雅特夜间的巡查,以及恶作剧者在图书馆和小教堂两件事上的挫败,已经产生了影响,她的行动收敛了,因为之后再没有任何形式的事件爆发了,甚至连续三天,厕所的墙上都没有出现涂鸦,也没有出现一封匿名信。有了这个喘息的机会,格外忙碌的学监终于松了一口气,更让她高兴的是,她的秘书古德温太太会在星期一回来工作,帮她处理学期末繁忙的工作。大家发现卡特莫尔小姐变得更开朗了,她还交给希利亚德小姐一篇相当高质量的论文,讨论的是亨利八世的海军政策。哈莉雅特邀请了谜一般的德·范恩小姐一起喝咖啡。像往常一样,她原本打算暴露出德·范恩小姐的内心,但也像往常一样,发现暴露的是她自己。
“我想,在很大程度上是的。但最确凿的证据仍然是,事情被正确地处理了,没有犯任何本质性的错误。一个人可能经常犯些小错,当然了。但本质性的错误是一个确定的信号,证明你不关心。我真希望有人能告诉今天的人们,那些教条,让人以为急急忙忙下手抢的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完全是谬论。”
“今年冬天我在伦敦看了六场戏,”哈莉雅特说,“都在宣扬这种关于强抢的谬论。我同意,它们给我的感觉就是,里面没有一个角色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没错,”德·范恩小姐说,“一旦你确定你想要什么,就会发现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就像滚筒下的杂草——所有其他的兴趣,你自己和其他人的。利德盖特小姐不会喜欢我这么说,但在她身上同样如此,和所有人一样。她有世界上最善良的灵魂,但只表现在她漠不关心的事情上,比如朱克斯的盗窃。但对埃尔克伯顿先生的音韵学理论,她却没有丝毫的仁慈。她不能容许埃尔克伯顿先生不被惩罚。她说她不能。她不能,当然。如果她看见埃尔克伯顿先生在屈辱中受苦,她会很遗憾,但她一个段落也不会更改,否则就是一种背叛。一旦牵涉到自己的工作,谁也不能有怜悯之心。我猜,评价任何事情的时候你应该都不介意撒个谎,除了——什么?”
“哦,任何事都可以!”哈莉雅特笑着说,“除了非要赞美某个人的书很好,而事实上并非如此。这我做不到。这会让我树敌很多,但我就是做不到。”
“没错,”德·范恩小姐说,“不管多么痛苦,世界上总有一件事你必须认真对待,如果还有事情能在你的头脑里扎根的话。从我自己的经验,我能够看出来。当然了,那件事可能是情感上的;我没有说这不可能。你或许会犯世界上所有可能的罪行,但仍旧对某个人忠心且诚实。如果是这样,那么那个人可能就是你注定的工作了。我并不轻视那样的忠诚;只是它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仅此而已。”
“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德·范恩小姐说,“要让智力上和情感上的兴趣并存,是很困难的。我觉得它不仅仅影响女人;也影响男人。但当男人把事业放在私人生活前面时,他引起的反对比一个这样做的女人引起的要少,因为女人比男人更能忍受被忽略的感觉,她们就是这样被教育长大的。”
“但假设你并不是很清楚你想把哪样放在第一位。假设,”哈莉雅特用上了别人说过的一句话,“假设你不幸生来就既有感情又有理性呢?”
“通常,”德·范恩小姐说,“你可以看看你犯的是哪类错误,然后得出结论。我很确定,在你真正愿意做的事情上,你是不会犯本质性的错误的。本质性错误产生的原因就是缺乏真正的兴趣。在我看来,就是这样。”
“我曾经犯过一个很大的错误,”哈莉雅特说,“我想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我不认为我犯错是因为缺乏兴趣。在当时看来,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而你却犯了错误。当时你真的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它上面了吗,你觉得?你的心思?你真的做到谨慎而精准,就像在写一篇精致的散文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