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们这次把她抓住吧,”另一个人说。
“可能只是烧断了,”黑暗中一个胆怯的声音建议道。
“烧断就见鬼了!”一个响亮的声音轻蔑地叫道,“主保险丝多久烧断一次?”接着,她又焦虑地小声说,“老天,是希尔佩里克。对不起我说话不礼貌了。”
她坚决地把信放进信封里,填上地址,贴上邮票。没有人会在贴了两个半便士的邮票之后,再把信封打开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她要花几个小时全身心地投入到谢里登·拉·法努的工作中去了。
她愉快地工作到十点半;过道里的喧哗渐渐平静下来;文字顺畅地从笔端流出。她不时地抬起头,视线离开她面前的纸张,脑海里反复考量着一个词,透过窗口她看见伯利楼和伊丽莎白女王楼房间里的灯光照回方庭,和她自己房间里的遥相呼应。它们中的许多盏,毫无疑问,正照亮着欢快的派对,比如在侧翼楼里的那个;其他的许多,把光亮借给了像自己一样的人,她们正艰难地追求知识,纸上用墨水写满了字,时不时为一个词犹豫不决。她觉得自己是某个团体里活生生的一分子,而她们都在追求一个共同的目标。“威尔基·柯林斯<a id="jzyy_1_91" href="#jz_1_91"><sup>(4)</sup></a>,”哈莉雅特写道,“在他对超自然作品的处理中,某种致命的欲望总是阻挠着他”(欲望能够阻挠他吗?好吧,为什么不呢?随它去吧,反正,暂时先这样写吧)——“这种致命的欲望就是想要对一切都作出解释。他受过的法律训练——”不好!太长了。“……被律师致命的想要对一切作出解释的习惯所阻碍。他作品中的鬼魂和食尸鬼”——不好;过时的幽默——“他作品中的幻想和幽灵已经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寿衣都掖整齐了,并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空间。而在拉·法努的作品中,我们发现自然的造物——自然的主人——神秘现象的主人的杰作都出于自然。如果我们比较——”
这种比较还没来得及展开,灯突然灭了。
“该死!”哈莉雅特说。她上下拨了一次墙上的开关,没用。“保险丝!”哈莉雅特一边说,一边打开门往外看。走廊全黑了,两边可怜的嚎叫证明了整栋都铎楼的灯都灭了。
哈莉雅特从桌上抓起手电筒,往右照向了主楼的方向。她很快扫视到一群学生,有一些举着手电筒,还有一些贴在那些有手电筒的人身上,全都叫嚷着,想要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她缓慢而极端痛苦地,开始写第五稿。
亲爱的彼得,
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了解到,你的侄子正在医院里,他经历了一场可能非常严重的车祸事故,正在康复当中。他的右肩脱臼了,头上也有很深的伤口;但他恢复得很好,非常幸运没有生命危险。很明显他是撞上了电线杆。我不清楚具体的细节;或许你已经从他的亲戚那里得知了。几天前我凑巧认识了他,也是今天去学院看他的时候才听说了这场事故。
目前为止还好;现在尴尬的部分来了。
他的一只眼睛被绷带缠住了,另一只也肿得很厉害,所以他请我把刚刚收到的你的来信读给他听。(请不要以为他的视力受损了——我问过护士,那只是伤口和红肿而已。)当时没有别人可以帮他读信,因为早上他的父母刚刚离开牛津。另外也由于他自己不太能写字,他请我把附在信里的那张纸条寄给你,并且说,他非常感谢你,也觉得很抱歉。他谢谢你的信任,一旦好起来,就会完全照你说的去做。
“闭嘴!”哈莉雅特说,一边往一片手电筒灯光的背后仔细查看,想要找到几个她认识的人。“肯定是主保险丝断了。保险丝的盒子在哪儿?”
“我想是在楼梯下面,”有人说。
“都站着别动,”哈莉雅特说,“我去看看。”
可是自然,没有人站着不动的。大家都热心而气愤地一起下楼了。
“肯定是那个恶作剧的家伙,”有人说。
她希望里面没有什么冒犯的内容。她最开始写的是“诚实地照你说的去做”,然后擦掉了第一个词:提到诚实就是在暗示它的反义词。她的意识似乎已经成为一个暴露在外的神经中心,对自己话中最轻微的讽刺暗示都很敏感。
我没待很久,因为他真的不太舒服,但他们向我保证他恢复得很好。他坚持自己写这张纸条给你,虽然我觉得其实我应该阻止他的。在离开牛津之前我会再去看他——完全是我自己的意愿,因为他真的非常可爱。我希望你不介意我这么说,不过我确定这一点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你。
你的,
哈莉雅特·D·范
我好像在这件事上花了很大的力气,她重读的时候这样想道。如果我相信德·范恩小姐的理论,我就会开始胡思乱想了——这些该死的学生!——谁会相信,我写这封简单的信竟然花了一两个小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