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没关系,”我说,“你是想就这么坐着还是想让我开你去什么地方?”
“干吗要有呢?今天下午来这儿之前,我从没听说过她。真的。我也从没听说过米尔德里德·哈维兰这么个人。送你回镇子?”
“我是波蒂·凯佩尔,”她乐呵呵地说,“白天是这儿的美容师,晚上在《狮角旗》报社工作。不好意思,坐你车里了。”
“噢,不必了,谢谢。自己走就行。就几步路。非常感谢。我只盼比尔别摊上麻烦。尤其是这么难办的麻烦。”
我的克莱斯勒里坐着一个穿黑色便裤的棕头发女孩,苗条、严肃。她抽着烟,正同一个坐在车踏板上的度假农场牛仔说话。我绕到车另一边,坐进去。那牛仔一提牛仔裤,跑了。那女孩没动。
“是太太。不过叫我波蒂就行了。大家都这么叫。挺好。很高兴认识你,马洛先生。我知道你打好莱坞来,那座罪恶之城。”
“要我说,就因为他那副样子,他才有可能不是警察。有谁对缪丽尔提起过这家伙吗?”
“这儿成不,凯佩尔小姐?”
她犹豫了,静静朝挡风玻璃外看了良久,随后转过脸来点点头。
我一路驶过邮局,到达一处街角,标着“电话”字样的蓝白双色箭头指向通往湖边的窄径。我转上小径,开过电话局——那是一间小木屋,门前有带围栏的小草坪。待又经过一间小屋,我在一棵高大的橡树下停了车。树枝张牙舞爪,横跨整段路面,足足衍伸到五十英尺开外。
她下了车,一只脚还没落地。她甩头一笑。“他们说我是个很棒的美容师,”她说,“但愿是真的。记者的活儿,我干得真烂。晚安。”
我狼吞虎咽下一份所谓的套餐,喝了一杯白兰地,止住反胃的冲动,出门走上大街。天还大亮,但有些霓虹灯已经开了。各种声响交织着,撼得傍晚摇晃不已:汽车喇叭欢快的闹腾声,孩子的尖叫声,保龄球的碰撞声,投分球台的滚球入洞声,打靶场里点二二步枪轻快的火药爆裂声,点唱机疯狂的高歌声,而在这片喧嚣的掩映下,快艇在湖面上刺耳地轰鸣,漫无目的却又豁出性命似的疾行。
我说晚安。她渐渐走入夜色之中。我坐在车里看着她,直到她走上大街,一拐弯不见了。我跨出克莱斯勒,向电话公司那栋土里土气的房子走去。
印第安岬酒店是一幢棕色建筑,就在新建的舞厅对面街角。我在酒店前泊好车,去盥洗室洗了脸和手,梳掉头发里的松针,随后走进毗连大堂的餐厅。整个地方人多得要溢出来,男的穿着休闲夹克,满口酒气;女的尖声大笑,指甲涂得血红,指节污垢斑斑。经理是一个低成本打造的硬汉,外套也不穿,叼着支烂雪茄,正戒备地巡视房间。收银台前,一个灰白头发的男子鼓捣着一台小无线电,收听战争新闻。机器的杂音多得好比土豆泥里的水分。房间深处的角落里,一支五人乡村管弦乐队在演奏。他们穿着不合身的白夹克和紫衬衫,一边拼命吹打,誓要压倒酒吧间的喧闹声,一边在缭绕的烟雾和醉醺醺的呓语中呆滞地笑着。狮角的夏天,美好的时节,热火正朝天。
“我。关我屁事,对不?”
“你在这儿的内线真够强的。”说完我发动了汽车。
“她怎么说?”
“这条路往前开一段会安静些,马洛先生。要是您愿意赏脸跟我谈谈。”
“啥也没说。她滑稽地微微一笑,有点尴尬,好像我开了个蹩脚的玩笑,随后走开了。不过我真的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丝奇怪的神情,一闪而过。你对缪丽尔·切斯仍旧没有兴趣吗,马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