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乐章 洪水接到口令
这回,他们的道路位于三十英尺河南岸,靠近沼地教堂一头。堤坝和沟渠四下遍布,这里那里,湿透的田野上存着积水,好像随时会退回古老荒芜的沼泽地。长长的、笔直的道路上几乎没什么车行驶。一辆破旧的汽车擦肩而过,驶过坑洼处,泥水四溅。一辆慢吞吞的农用车装满甜菜饲料,费力地在前方开动,驾驶员头上只有一片湿透的麻袋挡雨,对超车而过的车辆视若无睹。还有一个孤身工人,因为关节炎而浑身佝偻,没精打采地朝家走着,梦想着在最近的酒吧烤烤火,喝杯啤酒。空气里全是雨水,他们一直开过弗洛格大桥,才听到一阵甜美单调的叮咚声,提醒他们鸣钟人正在为圣诞节的奏鸣而排练。这声音从大雨中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忧郁,就好像淹没的城市从海底飘出的钟声。
他们在大灰塔楼下面的拐角拐弯,驶过教区长宅邸的围墙。接近大门时,一阵熟悉的喇叭轰鸣声扑面而来,温西放慢速度,只见教区长的车小心地探进大路。维纳伯尔斯先生立刻认出戴姆勒汽车,把自个儿的莫里斯车直接横在大马路上停下。他隔着侧窗的窗帘,兴奋地冲他们挥手。
“你们在这里!又见到啦!”他热情地嚷道,温西出了车,朝他走去问候他。“真幸运啊,正好撞上你了。希望你听到我出来的喇叭声啦。我总在开上大路前先按按喇叭。出口太局促啦。你怎样啊,亲爱的朋友,近况如何?正打算去红宅子吧,对吗?他们正急切地等你上门做客呢。经常过来看看我们哟,趁着你还在这里。我妻子和我今晚请你共进晚餐吧。她再见到你该多高兴哟。我告诉过她,说不定能在路上遇到你们呢。天气真糟,不是吗?我不得不赶快去给沼地畜栏尽头的一个可怜的娃娃行洗礼,就在弗洛格大桥对面。他们告诉我,他可能活不长了,可怜的妈妈也病得很重,所以我不能耽搁了,因为我想得沿着畜栏走一段路,差不多有一英里,都是泥泞路,我担心走不快啊。是啊,我很好,多谢,只是有点感冒。哦,没事没事——前几天在圣彼得教堂给可怜的瓦森举行葬礼时淋了点雨——他得的是带状疱疹,很痛苦不幸啊。尽管没什么传染性,我很高兴能这么说。你是经过圣伊弗斯和查特里斯来的吗?哦,是从丹弗府直接来的。希望你家人都好。听说他们在贝德福德平原那里到处发大水。要是我们在这之后能结点霜的话,在贝里沼地就可以溜冰了——虽然这会儿看起来不大可能,是吗?他们说,暖冬催人命哟,不过我总觉得这种冷得要命的天气才是对老人来说最大的考验。不过我真得赶路了。请原谅我吧。没听清你说的?钟声有点儿吵啊。所以我这样用力按喇叭;有时候鸣钟的当儿,啥都听不清。是的,我们今晚要试试斯特德曼。你没鸣奏过斯特德曼吧,我想。你真得抽空过来试试这个。太迷人了。瓦里·普拉特进步惊人啊,就连赫齐卡亚也说他干得不赖。威尔·索迪今晚也来鸣钟。我反复想了想你告诉我的,可我想没理由不让他来。他做了错事,当然啦,可我相信他没犯什么罪,要是不让他来敲钟,会在村里引起好多闲话的。闲言碎语是多么邪恶的东西啊,你觉得呢?天哪!看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都忘记自己的职责了,太可悲啦。那可怜的娃娃!我得走了。哦,天哪!希望我的马达不要坏掉,它还没热起来。哦,别麻烦了。你真是太好了。真抱歉要耽误你的——哈!它总是一摇启动手柄就好。好啦,再见啦,再见啦!咱们今晚见!”
他开心地突突突开走了,一面忙着开车,一面透过变了色的防寒帘回头冲他们乐滋滋地笑着,以至于在大路上开得摇摇晃晃的。温西和邦特继续驶向红宅子。
“是啊,大人。我们要是不想让水漫过堤坝,就得盯紧点。不过要不是有这大春潮在,水不会涨得这么厉害。这会儿,水跟着涨潮涨起来啦,所以我们得采取点措施。”他转身摇下闸门。
“你看到了吧,邦特。要是他们关上这个水闸,所有这些高地的水都会从老利姆河那儿流,那河这会儿已经够多水的了。不过要是他们开着闸门,潮水就会带着洪水一起回流,穿过闸门,淹没闸门上方的所有村子。”
“确实,大人,”那人咧嘴一笑道,“要是洪水把潮水带回来了,我们要一直淹到你那里。全看运气啦,你瞧。”
“希望你们控制住局势,让它对我们有利吧,”温西快活地说。水流穿过拱门,因为闸门关小,速度已经放慢,漩涡变浅了些,漂浮的树枝和杂草开始沿着桥柱盘旋。“再拦住它一阵吧,等我们到沼地教堂再说。多谢啦。”
“哦,我们会控制住水量的,别担心,”这人安慰道,“这个闸门没问题。”
他对“这个”分外强调,温西不由盯住他看。
“凡·雷登的闸门如何?”
那人摇摇头。
“不知道啊,先生,不过我听说那里的老乔·麦西很担心那些老闸门。昨天来了三位先生检查它们——从保管委员会之类地方来的,我猜。不过你在洪水季节没法修闸门。没准它们能撑住吧,没准不能。全看老天了。”
“是啊,那真是有趣,”温西说,“来吧,邦特。你立好遗嘱了吗?我们最好趁早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