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是你的,伙计。”他的声音十分尖酸——冰冷又尖酸。
一声模糊的咔哒声过后,这名广播员下线了,接着另一名广播员又接过话筒,开始播报一份被盗车辆清单,嗓音缓慢单调,每项内容都要重复两遍。
“估计也不是你的。”我的声音平淡无奇。我走出房间,带上房门。
墙上的警局扩音器里这时传出了一条简讯:四十四街以南的圣佩德罗街发生了一起劫案。劫匪是一名身穿暗灰色套装、头戴灰色毡帽的中年男子。他最后一次被人看见时正沿着四十四街向东逃窜,随后躲进了两栋房子中间的夹缝。“接近他时要小心,”广播员说,“嫌犯持有一把点三二口径左轮手枪,并在南圣佩德罗街3966号劫持了一名希腊餐厅店主。”
我乘快达电梯下楼,来到位于斯普林街的入口,然后沿着市政厅的前门廊走出大楼;我走下几级台阶,来到花坛边。我把那只粉甲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一株灌木后面。
他抬起眼睛,直到目光停留在我的头顶上。然后他垂下眼睑,遮住了半个虹膜。他就这样看着我,足足看了漫长的十秒钟。然后他微笑了。他今天可真是太爱笑了,用光了整整一周的配额。
兰德尔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后一靠,模样和平常一模一样:他永远是那么镇定,那么从容,时刻准备着凶相毕露或是好言好语——一切都视情况所需。
“我对此有一个猜测,”他说,“它听上去很疯狂,可这是人性。马里奥特的生活状况决定了他是个时时感受到威胁的人。所有的坏蛋都是赌徒——或多或少;所有的赌徒都很迷信——或多或少。我认为杰西·弗洛里安就是马里奥特的幸运符。只要他照料好她,他自己就不会有事儿。”
那只粉甲虫碰到了房间的一处墙角;它伸出触须,寻找适合起飞的地点。它似乎有一点儿泄气。它沿着踢脚板朝另一个角落进发。我点了一支烟,那个对着话筒扩音器说话的警察突然站起身来,走出了办公室。
我扭过头去,寻找那只粉脑袋的虫子。他已经尝试过了房间的两个角落,此刻正沮丧地掉头挪向第三个角落。我走过去,用手将它拾起,带着它回到桌旁。
那只甲虫在兰德尔的桌子上爬到了头,接着一头冲进了空气中。它背部着地,落在地上,无力地在空气中挥舞着几条疲乏的瘦腿,接着开始装死。没人在乎,于是它又挥起了腿,最后终于挣扎着翻了过来。它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爬进一个角落,没有目标,也无处可去。
搭计程车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它又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再度爬进凶杀组办公室呢。
一只乌黑发亮,长着一颗粉红脑袋和粉红斑点的甲虫沿着兰德尔那光滑的办公桌桌面慢吞吞地往前爬,一面四处挥舞着两根触须,像是在探测风力,准备起飞。它边爬边左摇右摆,像是个拿了太多包裹的老太婆。一个无名警察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对着一部安了话筒扩音器的老式电话机压低了嗓子说个不停——他的声音因此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在隧道里窃窃私语。他说话的时候两眼半闭,一只有疤痕的大手搁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食指和中指的指节间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
我从公寓楼后面的车库里取出我自己的车,在好莱坞吃了点午饭,然后朝北城进发。对于山下的海滩而言,这是一个美丽凉爽,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在第三大街处驶离了阿尔盖洛大道,直奔市政厅而去。
我于是在四份文件上签了字。
“看,”我说,“这个房间离地面有十八层楼。这只小虫子一路攀登,爬到了这里,就是为了交个朋友。我。我的幸运符。”我把那只虫子小心翼翼地叠进手帕较柔软的一角,然后把手帕塞进口袋。兰德尔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抽了一下,但没有吐出一个字。
“签字吧,一共四份。”他说。
“不知道马里奥特又是谁的幸运符。”我说。
门开了,兰德尔拿着一沓信纸大小的文件走了进来,上面的内容都是用打字机打好的。他轻快地穿过房间,隔着桌子在我对面坐下,然后把几张东西推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