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共从容
包拯道:“我其实不是鉴定这方面的行家,不过这篇纸上没有装订孔确实显得很奇怪。”
沈周叹道:“这裴青羽当真不愧是名门之后,能有此等见识,堪称女中豪杰。”
包拯和沈周尚不及回答,马季良抢先嚷了起来,道:“石学士这是什么话?你见过真的张巡奏本,不是称这残页笔迹跟张巡真迹一模一样吗?这不是真迹是什么?”
沈周将张尧封拉在一旁,悄悄向他道歉,称被歹人绑架时不小心弄丢了玉镯。张尧封道:“没事的,沈兄人好就好,反正也是只坏了的断镯。”
一名官吏好奇之极,忍不住插口问道:“这是全大道在忠义祠发现的残页吧?朝廷不是公布说是假的吗,马龙图为何还说这是真迹?”
曹诚对儿子曹丰下落置之不问的态度也颇耐人寻味——他曾在最伤心、最低落的时候告诉儿媳妇戚彤关于相面预言一事,说刘德妙预测过他有丧子之相。以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来看,他应该能猜到曹丰不在人世的可能性很大,可他却选择了相信儿子跟情妇私奔的流言,是真心如此希望,还是假意相信,好让家人放心?
马季良登时勃然大怒,喝道:“我们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么?”
沈周道:“可是书不都是先序后篇吗?这几行字的语气,分明是序言中的话。”
范仲淹道:“那好,我会写一封信给现任庐州知州刘筠,你回去家乡后,若是学业上有问题,可以去向他请教。”包拯道:“范先生思虑得真是周全,多谢。”
石中立道:“那是你沈小官太过拘泥于书的形式了!你想啊,当日张公困守睢阳城中,预感无望生还后,决意将生平所学所得用兵之法写成一部书,造福后世,于是提笔疾书,既是匆忙之间写就,哪里还得闲像平日著述那般先序后篇的?”不待沈周反驳,举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最要紧的是,这篇书法沉稳有度,明显是完成兵书后,心绪沉静下来,最后做的结篇。”洋洋洒洒地说完,颇为得意地望着包拯,大概是想听听他的品评。
到路口分手时,范仲淹忽然问道:“如果朝廷准许令尊包公辞官,你也要随同包公返回家乡么?”包拯道:“是的。内侄小游还没有下葬,学生要亲手送她回去庐州,让她入土为安。”
包拯道:“石学士所言甚是。字如其人,这篇残页上的字确实写得冷静,不像是匆忙之间赶成的。但是有一点很奇怪,这篇纸虽然残缺,右侧却还算完整,上面没有任何装订的痕迹。张公坚守睢阳一年,创造了世间罕见的军事奇迹,生平心得绝不会是几张纸,即使只有数篇散页,为方便起见,也要装订成册。但这纸的右侧却没有穿孔的印记。”
包拯等人行礼后便站到一边。几人心下均对戚彤很是佩服——这妇人看起来娇娇滴滴,却比男子还要坚强,为了公公的病情,她不惜隐瞒曹丰死讯,制造丈夫随同情妇私奔的谣言,而独自承受着各种流言飞语,以及丈夫早已尸骨无存的巨大痛苦。然而当此局面,任何劝慰都是多余。
正好提刑官康惟一走过来,听见后很是不满,冷冷道:“这里是提刑司大堂,不是史馆,马龙图不必在此咆哮。来人,给马龙图、石学士他们另找一间屋子办公。”
自从曹云霄与张尧封成亲后,曹诚的病情好转了许多,对那不争气的跟情妇私奔的儿子曹丰也不再以为意。刘德妙一事,出人意料地没有牵连到曹氏身上,正如当日提刑官康惟一带差役气势汹汹地来曹府捕人又骤然退走一样,其中奥妙无人能说得清楚。但曹诚却对新女婿张尧封很是满意,视其为半子,据说他正预备督促张尧封参加科考,以求金榜题名。
马季良道:“本官奉旨查案,征用不得你提刑司大堂么?别说你一个京东路提刑司,就是刑部、大理寺,我也照用不误。哼!”转头换了副语气,问道:“包公子,依你看,这残页到底是真是伪?”
三人离开望月楼,又来到曹府探望,正好见到范仲淹扶着曹诚在庭院中散步,戚彤带着孩子,与张尧封夫妇站在一旁笑望着,看起来其乐融融,自有一番天伦之乐。
过了二刻工夫,曹诚也累了,扶了女儿和儿媳妇的手进屋歇息,范仲淹则与包拯三人辞别出来。
沈周道:“不错,纸片可以残破不堪,字迹可以模糊淡化,装订的麻线也可以断掉散开,但孔是不会消失的。这边上应该有一排装订孔,可是一个都没有。”
沈周不好再问,只得就此作罢。
石中立道:“呀,你们两个的意思是,这残页是假的?”
沈周踌躇半晌,低声问道:“云霄娘子可有再提过玉镯的事?”张尧封道:“没有。云霄首饰多得很,也不会特别在意一只断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