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共从容
包拯道:“崔都兰背后的主使一定就住在望月楼里。”沈周道:“可惜那里人来人往,店家和跑堂很难留意一个去买豆干的人还做了些别的什么事。”
包拯等裴青羽和张建侯出去,掩好阁门和窗户,道:“这就请张先生将杀人经过说一遍吧。”张望归道:“这个……嗯,当时我夫妇二人进去,青羽用软剑制住了全大道,强迫他面对我,我则问他《张公兵书》的下落。因他不肯说实话,我就让青羽杀了他。经过就是这样。”
吕茗茗咬咬嘴唇,似笑非笑地道:“我跟那假崔都兰一向不大和睦,包公子为何独独来问我呢?”
沈周又笑了起来,随即正色道:“先生是名门之后,我们几个都很是敬慕,何不将事实说出来,我们一起来想办法解决。”张望归却甚是执拗,道:“我说的就是实情。”
包拯也是快人快语,直截了当地道:“因为据我看来,娘子是个不甘心居于人下之人。崔都兰身份未被揭露前,她的到来切切实实地威胁到了娘子丈夫的地位,我猜娘子既是痛恨这妇人,必然对其多方留意,寻其过错。”
包拯道:“张先生,你明明知道不是你妻子杀人,刚才为何出头要支持她,甚至不惜自承是主谋?”张望归道:“杀人是死罪,哪里有冒认杀人的道理?就是我夫妇二人杀了全大道。”
这话理由不差,事实也不差,但却太过直白,吕茗茗<a id="ch6-back" href="#ch6"><sup>[6]</sup></a>登时沉下脸,站起身来,预备拂袖离去。
正好经过崔府,包拯便上前招呼,求见现任主人崔槐。门仆举灯一照,认出包拯,忙道:“禀报包衙内,崔员外去见客还没有回来,只有娘子在家。”包拯想了想,道:“见你家娘子更好。”仆人遂引三人进来花厅坐下。
他夫妻二人确实是为了寻觅《张公兵书》而来。沙州虽然还算是个独立王国,可四周强敌环伺,已处于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境地。尤其西夏崛起后,称雄河西,更是向国力强大的大宋进攻,夺取了不少土地。而大宋自太宗皇帝赵光义失利于燕云以来,对外多采取绥靖政策,宁可牺牲部分领土和经济利益来换取和平和安全,对西夏的咄咄逼人一直姑息养奸。大宋如此软弱,沙州愈发感到危机,预料西夏早晚要攻取敦煌一带,虽然也与辽国结盟,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沙州不得不想法自救。有人献计,说昔日唐代名将张巡能困守一城而扼天下,如果得到张巡遗留下来的兵法,以沙州的实力,必能拒西夏军于城下。因张望归本就出自南阳张氏,与张巡同族,遂被赋予寻找《张公兵书》的使命,携妻子裴青羽跟随使者团来到中原。他们去过张巡故里南阳,也到过张巡读书成长的蒲州河东<a id="ch1-back" href="#ch1"><sup>[1]</sup></a>,最后来到张巡殉身之地商丘,但始终没有关于兵书的眉目。当然,他们也不相信兵书作为祥瑞被太祖皇帝赵匡胤得到的说法,因为大宋没有雄健之气——对契丹惨败,最后以《澶渊之盟》求和;对西夏惨败,拱手将富饶的灵州让出。这样一个王朝,不可能会以《张公兵书》作为镇国之宝。其实大宋根本就是一个白板王朝,连秦代传下来的传国玉玺都没有寻到。又重文轻武,总用文人来担任军事长官,制衡武将,连晏殊这样不通政务、军事的人都能担任枢密副使。
今晚月色皎洁,大如银盘,正逢莲花湖中的荷花盛开,莲叶接天,宝莲映月。崔家的荷塘种了不少品种的荷花,满塘白的、红的、粉的,开得正艳。最名贵的要数夜舒荷,也是荷花的一种,一茎四莲,均是大如海碗,其叶夜舒昼卷,此刻正在如水月光下竞相舒展,比起普通一蒂一莲的荷花,别有一番风情。
张望归呆了好半晌,才叹道:“我妻子说包公子生有异相,眉宇之间一股浩然正气,果真是大宋第一奇人。”他知道事情再也难以隐瞒下去,便老老实实说了真话,道:“其实一开始我妻子对几位公子所言,就是事实。”
忽而风摆荷叶,一道道波痕凝翠蕴碧,一层层荡漾开去。碧波之中,莲花从水中浮起,洁净出尘,娇不可当。这还是三人头一次见到如此妍丽的荷花盛景,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花堂中飘逸着浓郁的荷花的清香,满鼻清幽,真是心旷神怡,惬意极了。
张望归愕然道:“沈公子为何发笑?”沈周道:“我笑先生实在不是个善于撒谎的人。”张望归道:“我只是杀人后有些慌乱,才会这样失态。”
沈周忙道:“我们昨日在望月楼前见到了慕容英,可惜被她逃走了。她人既在南京,那假崔都兰必然也在附近。娘子难道不想捉住她们主仆二人以绝后患么?包拯的话是直率了些,但他完全是好意,想寻些追捕假崔都兰主仆的线索。”
沈周见他眉头紧皱,边说边想,显是费尽心思才编了这些谎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吕茗茗精明之极,立即转怒为喜,道:“原来如此。”想了想,道:“我有一阵派心腹仆人监视过假崔都兰,她倒是很少外出,大概是人生地不熟吧。但她手下的慕容英和一个心腹小厮常常去望月楼,虽则名义是为崔都兰买豆干,但总有些可疑,因为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崔都兰将那些豆干丢进莲花湖里。”
沈周道:“这些都是刚才包拯说过的话,先生得描述得更详细些,譬如是如何制住全大道的。”张望归道:“嗯,我妻子武艺很高,用软剑缠住了全大道的脖颈,然后反拧住他手臂,我走到他面前问他兵书在哪里。他不肯说,我一怒之下就让青羽杀了他。”
包拯道:“我本来认定是你们夫妇杀了全大道,可当二位听到他是死于软剑之下后,先生还好,青羽娘子却立即失色,显然她相当震惊。如果是她用青羽剑杀人,断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如此意外震惊。然后她走了出去。我想她一定是去确认什么事情。她再进来,便爽快地承认,可见她已经确定全大道是死于软剑之下,而凶手明明不是她,她却甘认杀人罪名,那么一定是袒护真凶了。至于青冥软剑,更不难猜到,听说青羽、青冥原是一对奇剑,一旦两剑相遇,即会有事情发生。软剑本不常见,能让青羽娘子舍己救人的,一定是青冥剑的主人。”
只听见环佩“叮咚”作响,脚步声细细碎碎,一群婢女簇拥着吕茗茗出来。而今她是这万贯家业的女主人,气派自然比以前大了许多。她虽然有些贪财,但毕竟还是宰相的女儿,礼仪丝毫不差,上前行礼寒暄后,请包拯三人坐下,问道:“几位公子大驾光临,小妇人可有什么能效劳的地方?”
张望归陡然失色,惊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沈周亦是大吃一惊,问出了一句相同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包拯道:“之前假崔都兰滞留在府上时,娘子可有发现她有什么异样之处?噢,我指的是除了她身边的那些心腹外,她可常跟什么人来往?”
包拯缓缓道:“凶手不是你们夫妇,但一定是你们认识的某个人。那个人,手中有一柄青冥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