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辨风尘
包拯道:“衣服怎么会没有了呢?”石中立道:“衣服扔了当然就没有了。”
张建侯道:“我大概是亥时两刻翻墙进的知府衙门,崔良中遇刺在这之前,短短一刻工夫,高继安即使清醒,也绝对不可能从节字街赶到知府衙门杀崔良中的。”沈周道:“那么凶手一定是……是那帷帽妇人了。”一时不敢当着楚宏的面说出刘德妙的名字。
包拯道:“晚生不是来讨要我自己的衣服,而是想讨要石学士原来的那身衣服。”石中立道:“哪身衣服?啊,你说那件啊,没有了。”
石中立愣了一愣,这才会意过来,哈哈笑了几声,道:“老夫要杀崔良中?前晚老夫在府署花园假山那里看见他时,他还朝我挤眉弄眼地笑呢。”
沈周咋舌道:“你做官就是为了能有佩带兵器的资格?”张建侯道:“有人做官是为了名,有人是为了钱,有人是为了百姓,我则是为了正大光明地舞刀弄剑,有什么不对么?”
张建侯干脆地道:“行了,我看您老人家也是个爽快人,是石学士你要杀崔良中,对吧?”
他说得有趣,却也在理,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石中立愣了一愣,答道:“我哪知道它是不是?你去粪坑把那件衣服捞出来,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他说得甚是恳切,石中立这才点点头,道:“那好,你倒是说说看,老夫哪点可疑了?”沈周道:“根据石学士适才所言,您老人家很可能就是最后一个见到崔良中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嫌疑。这是其一;其二,前晚应天府署出事,昨晚崔府出事,石学士都在附近;其三,昨晚潜入崔府的黑衣人在房顶伏过,身上沾有大量瓦灰,而石学士凑巧丢了外衣,而且外衣跟黑衣人所穿的衣服是同一颜色。请恕晚生冒昧,但这些的确都是重大疑点。”
范仲淹叹道:“你没有错,何必道歉?这样,你们给我一天时间,我设法再找恩师谈谈。如果后日正午前你们没有得到我的消息,你们再将这件事上报官府,如何?”包拯微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应道:“自当听从范先生吩咐。”
沈周忙道:“石学士别着急,崔良中还没死,称不上‘杀了’。这案子里面有许多疑点与石学士相关,不由得人不起疑心。”
范仲淹前脚刚走,宋城县尉楚宏又登门拜访,将张建侯的兵器还了回来。
张建侯道:“然后呢?你们又说了些什么?”石中立道:“还有什么然后?老夫知道崔良中不是好人,当然不会理他,径直走了,回了宴会厅。后来你就来了,在外面跟杨文广打上了架。咦,你们这些小娃娃有正经事不做,居然跑来怀疑是老夫杀了崔良中!”
张建侯道:“要是小游也在就好了。姑父,反正你已经答应了范先生要等他一日,不如明日我们去性善寺看望小游他们,好不好?”沈周先应道:“这主意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凑巧我答应了张尧封,要替他修补手镯,我顺道去性善寺采些老槐树的树汁回来。”
张建侯听这倚老卖老的翰林学士一口一个“小娃娃”,很是气愤,道:“因为我们发现了一片衣襟,是昨晚潜入崔府的人留下的。”从沈周手中取过那片衣襟,举到石中立面前,质问道:“石学士,您老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丢掉的那件衣服上的?”
包拯心道:“虽然计划明日一早要去寻刘德妙,但若是曹教授当真听从范先生建议,肯主动告发刘德妙,那么事情就容易得多。也罢,寻人也不急在这一日。”当即应道:“好。”
包拯道:“石学士将那身衣服扔哪儿了?”石中立道:“它弄脏了,老夫当然扔在粪坑里了。你难道还想让老夫带着一身秽物回家么?咦,你这个小娃娃当真奇怪,你要那身脏衣服做什么?”
楚宏又道:“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几位,今日提刑司派人来提走了高继安一案的全部卷宗,书吏检查过目证人供状时,发现了一个疑点,那就是节字街的摊贩声称曾在前晚见过高继安,说是从戌时一刻起,高继安就在他的摊子上喝酒吃菜,过了亥时,才醉醺醺地起身,站都站不直了,还是街坊扶着他回家的。”
张建侯大喜过望,道:“我还以为再也要不回来了。”楚宏道:“这次是我悄悄卖个人情给张公子。不过张公子日后外出,还是不要公然带兵器的好,毕竟有违律法。万一落在提刑司手里,不但要没收兵器,还要依律杖坐二十大板。”
包拯道:“那石学士是什么时候看到的?”石中立居然腼腆地撇了一下嘴角,不好意思地道:“这个说起来实在有点无聊。就在老夫撒尿的时候,听到后面有动静,转头一看,一个人站在背后不远处,吓了老夫一跳。老夫忙问道:‘谁在那里?’那人迟疑了一下,答道:‘是我,崔良中。’老夫束好裤子,走过去一看,果然是那‘天下第一茶商’崔良中,叫了老夫一声,便朝老夫笑。”
沈周父亲沈英是大理寺丞,他自小耳濡目染,熟知律法,笑道:“楚县尉还说得轻了,不是杖坐二十,而是伏脊<a id="ch6-back" href="#ch6"><sup>[6]</sup></a>二十。”
包拯吃了一惊,道:“石学士在假山那里见过崔良中?”石中立道:“是啊。前晚宴会好生无聊,老夫跟刘筠一道出来聊了一会儿,他重新进去宴会厅,老夫去上茅房,结果茅房都满员了。老夫不耐烦等,就摸黑跑到花园假山下,就地撒了一泡尿。”言行粗俗豪放,丝毫不像个翰林学士。
张建侯笑道:“看来日后我得去做官或是从军了,这样上街才能佩带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