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呃,你知道,如果持续的话我是一点也不会惊讶的。这不仅是因为他已经到了开始改变、抛弃不切实际想法的年纪,而且我觉得他也进行了一些反省,开始思考除了像贝蒂·肯恩这样《看守人》支持的对象外,还有没有更加值得的支持人。比如说卡托维奇。”
现在这里也不再是避难所了。
“这种变化会持续下去吗?”
“这真是太好了!他会更加富于才干的!我开始喜欢那个男孩了。你想想看,如果他跟一个善良而愚蠢的英国女孩结婚,他们会生五个孩子,星期六的下午趁雨停的时候邀请邻居举行网球餐会。这虽然也很愚蠢,但总比站在讲坛上对根本不了解的东西大发议论好得多。就是这儿吗?”
她转身把咖啡托盘交给他,面对他时两人的手几乎差一点碰到。“撒克逊人有两种我最欣赏的特质,善良和可靠——你愿意称之为宽容和负责也可以。凯尔特人从未有过这两项特质,因此爱尔兰人只承继了吵闹和争辩。哦该死,我忘了奶油。等一下。我放在洗衣房了,可以保持低温。”她去拿了奶油回来后,学着乡巴佬的样子说,“我听说现在有的人家有种叫冰箱的东西,不过我们不需要。”
“他为了法兰柴思的事跟罗丝玛丽闹分手,这让琳姨妈非常苦恼,她担心他最终不会和主教的女儿结婚。”
他端着咖啡回到洒满阳光的起居室,想到冬天时,厨房的那个角落因为没有炉灶生火取暖而寒冷刺骨;而在鼎盛时期,这幢房子里仅仅是厨子就会有六七个仆役帮忙打杂,还会让人用马车送煤炭来。他希望能让玛丽恩离开这个地方。他不知道能将她带到哪里——他自己的家里充满了琳姨妈的气息。必须要让玛丽恩住在一个不需要清理的地方,也没什么需要搬运的,所有的事最好按个按钮就能解决。他无法想象玛丽恩到老年时还在忙于维护红木家具。
“希望看在你的分上,这种改变能持续得久一些。这孩子挺聪明的,只要不再玩那种小丑式的把戏,他会是你们事务所的宝贵资产。”
后来,罗伯特为自己在笔录和午餐这两件事上对玛丽恩信心不足而产生了一些负罪感。他应该记得她头脑冷静,善于分析;也应该记得夏普母女待人接物时那种天生的亲切。她们没有想做到琳姨妈那种水准的好客,也没有刻意准备非常正式的午餐。她们在起居室靠近窗户的地方摆了一张四人餐桌,上面洒满了阳光。那是一张樱桃木餐桌,材质令人愉悦,只是需要抛光了。不过玻璃酒杯则擦得像宝石般明亮照人。(他想,这就是玛丽恩啊,只专注于重要的事情,根本不在乎表面的东西。)
他们把装奶酪的盘子从另外两位的鼻子底下取走,而正在热烈谈话的那两个人甚至都没看上一眼;他们把用过的盘子送到厨房,然后开始做咖啡。厨房是个非常昏暗的地方,地面铺着厚石板,老式的石制水槽让他情绪低落。
“不过非常适合贝蒂·肯恩讲的故事。她真走运,居然记得这个地方。”
“我们只在星期一擦洗过后才用炉灶,”玛丽恩见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厨房,“其他时候我们用小油炉做饭。”
“建造时它倒不是什么神秘房子。你瞧那道铁门,上面装饰着旋涡状的花纹——工艺也相当不错——这样从街上透过镂花铁门可以看到整个建筑。现在铁门后加装了铁片,于是这个极其普通的地方变得异常神秘起来。”
他们喝着咖啡,他婉转地提起将来是否有可能把法兰柴思卖掉,在别处买个小房子安身。
“是的。就在上个星期,他还一直在强调我们对卡托维奇的责任;认为我们有责任保护他、爱惜他——我估计最终是提供英国护照。不过我怀疑现在他是不是仍然这样简单地看待世事。最近几天他奇迹般地成长起来。我之前都不知道他还有昨晚穿的那种西装。很可能是他参加学校的颁奖典礼后保存下来的,因为我记得自那之后我从没见他穿过这么得体的衣服。”
“没有人愿意买这个地方,”玛丽恩说,“它是个昂贵而无用的累赘。用来做学校不够大;居住又太偏僻,而且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它也太大了。也许做疯人院不错。”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眼睛看着窗外粉色的高墙,罗伯特看到凯文瞥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这里至少很安静。没有树叶的吱嘎声、爬藤植物敲打窗户,或者让你想尖叫的鸟鸣声。对于疲劳的神经,这里是一个非常平静的地方。也许有人会因为这个而考虑这里。”
“哈!那个爱国者!”凯文夸张地说。
这么说她喜欢安静,那种在他看来是死寂的安静。也许是因为经历了伦敦的那种嘈杂、拥挤和艰难,过惯了充满焦虑、烦躁和约束的日子,这个巨大、宁静而难看的房子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避难所。
他想到自己今天早上一拧水龙头,热水就涌进闪闪发亮的浴缸,不由地感到一阵羞愧。在习惯了多年的舒适环境后,他简直无法想象有人还要用小油炉烧热水洗澡。
“真是一幢‘神秘房子’。”
“你的朋友很讨人喜欢,对不对?”她边说边把热咖啡倒进大壶里,“有些冷酷——如果他是对方的律师会让人很害怕——但很讨人喜欢。”
“对,这就是法兰柴思。”
“这就是爱尔兰人,”罗伯特有些沮丧地说,“对他们而言,这就像呼吸一般自然。我们这些可怜的撒克逊人则仍然坚持着艰苦的方式,而且还不明白他们爱尔兰人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