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沈琴曾经给我看过的那份关于弇山村傀儡戏的田野调查报告,就出自赵承德教授之手。金磊也上前和赵承德教授握手,寒暄了几句。
“这次去弇山村,原本是为我最近写的学术报告做一些补充。正巧蒋超先生邀请,那是再好不过了。”赵承德面带微笑,朝我们颔首示意,接着为我们介绍他身边那位戴眼镜的女孩,“她叫季云璐,是我带的博士生。”
“大家好,给各位添麻烦了。”她对大家鞠了个躬表示感谢,让人感觉很有教养。
蒋超很客气地请他们俩入座,继续商议下午弇山村之行的事宜。
“赵教授好,我读过您关于中国傀儡戏的论文,觉得非常有意思。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就是皮影戏这种也是利用偶人进行的表演,算不算傀儡戏呢?”
用过餐之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王师傅开的是一辆七座商务车,六个人都能坐下。我们从郑州出发,前往沁阳市。途经郑云高速和长济高速,一共一百二十公里左右。我好久没坐那么久的车,而且王师傅开得又快,不免有些晕车。路上,话最多的还是蒋超,老金偶尔会附和他几句,周艺蕾在路上没有说话,让人感觉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沈琴则戴上耳机,闭着眼听歌,显得很悠闲。
大约在傍晚五点四十分的时候,我们才抵达沁阳市。
沁阳是个县级市,隶属河南焦作,也是晚唐大诗人李商隐的故乡。文学史上,李商隐诗才一流,人品却一直被后世史家诟病,大抵是因为背弃了有恩于他的令狐绹,转投其政敌王茂元门下。此外,在《红楼梦》中,林黛玉也表示不喜欢他,只爱“留得残荷听雨声”这一句。为什么呢?说法很多,但有一种解释特别有趣——林黛玉说谎。为什么说谎?因为从李商隐去世到明末的八百年中,李商隐的诗品和人品一直受到贬低,没有受到应有的待遇。但是在《红楼梦》成书的清初,李的诗逐渐被认可。林黛玉是贵族,作为有身份的知识分子,自然不会轻易去承认他。就算心里觉得好,嘴上也不能说,承认一两句写得好,已是最高的评价了。
我不由得想到了国内文坛的情况。不也是这样吗?或许很多被埋没的佳作,只有等到在国外拿了奖,才会受到国人的认可吧。就像陈爝说的,中国人骄傲了几千年,直到鸦片战争被甩了一个耳光,甲午战争又被打断了骨头,对外国人从瞧不起变成了崇拜,卑躬屈膝起来。工业革命,让中国从原本文化和技术上的自信,变成了全面自卑。这种情绪到现在还没去除,包括文艺创作者。国内的评论家们,不太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国内这些作品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承德教授刚坐下,沈琴就忍不住发问。
“应该算。傀儡戏实际上包括木偶戏和影戏两种表演样式,古人称木偶为傀儡,因此先前的木偶戏就被称为傀儡戏。后来出现的影戏也是用傀儡进行表演的艺术,区别只在于木傀儡和平面傀儡。所以明清时期,人们将两者混称作傀儡戏。不过,木偶戏和影戏事实上是两种不同的表演方式, 具有不同的表现手段。”
“现在傀儡戏当然是用于娱乐表演的,宋朝时这种表演就已经风靡。但弇山村的傀儡文化似乎与鬼神文化有一些关联。那么赵教授您认为,木偶人为什么被称为傀儡?说句外行话,请不要见笑,傀字中有鬼,是不是因为古时候用于祭祀或者镇压邪祟?”这个问题,恐怕才是沈琴真正想问的。
沈琴说完后,现场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周艺蕾,显得更加局促不安。
扯远了,我们言归正传。
由于时间比较晚,而且这里离弇山村尚有七十几公里的路程,于是蒋超决定在沁阳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赶路。他打了个电话给另外三位,约定明早碰面后,便让王师傅开车去了怀府东路的沁阳市宾馆。到达后,我们先在宾馆附近找了一家餐馆解决晚饭问题,用餐后才去了宾馆,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订了三间标房。蒋超和金磊住一间,沈琴和周艺蕾住一间,我和王师傅住一间。分配妥当后,各自拿了房卡,回房休息了。
可能是白天太疲惫了,我和王师傅各自洗漱完毕就睡了,一夜无梦。
醒来后,我们一行人又在宾馆餐厅一起吃了早餐。正聊着,忽然从门外走来一个年长的男子和一位娇小的女孩。年长男子穿着一件格子衬衫,身高约有一米七五,戴着黑框眼镜,一只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用谨慎的眼神打量着我们。我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有些灰白,脸上也有些深刻的皱纹,但整体看上去很精神,我推测他年龄应该在五十岁左右。那位女孩大约一米五,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虽然算不上美女,但五官端正,很文气。
蒋超站起身来,很快地摘下棒球帽鞠了个躬,再把帽子戴上。他鞠躬是为了向对方表示尊重。鞠躬完毕后,他又和对方握手,并向我们介绍道:“这位就是河南师范大学的赵承德教授,是中国历史民俗与信仰民俗研究方面的专家。这次专程请赵教授与我们一同探险,是想请教授提供给我们更多专业的指导。当然,赵教授也不是第一次踏足弇山村,在很早之前就曾经研究过那边的傀儡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