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逢
我把钢盔扔在地上,大骂道:“操他小狗日的祖宗,还不肯让老子活捉。”转过头对站在我身后的战士们发出命令:“集束手榴弹,火焰喷射器,一齐干他小狗日的。”集束手榴弹和火焰喷射器是对付在坑道掩体中顽抗之敌的最有效手段,先用大量的手榴弹压制,再用火焰喷射器进行剿杀。
结果双方一盘道,敢情还不是外人,大金牙家在海南岛,他爹那辈是解放军南下时过去的,家里的底根儿都是三野的,一说你老家是哪的哪的,家里的长辈是几纵几纵的,哪个师哪个团的,关系都不算远。
被团团包围的越南人,在坑道深处以一梭子子弹作出了回答。
不过大金牙的爹不是什么干部,他爹是个民间倒斗的手艺人,后来让国军抓了壮丁,徐蚌会战,也就是淮海战役的时候,他所在的部队又起义参加了解放军,他本人一直就在部队里当炊事员。在朝鲜战场上把腿给冻坏了,落下个终身瘫痪,改革开放之后,从海南搬到了北京,收点古董玩器做些生意。
其余的士兵也跟着一起喊:“也布松公叶,松宽红毒兵内!也布松公叶,松宽红毒兵内!”(越南话:缴枪不杀,优待俘虏。当时的一线战斗部队都配发了一本战地手册,里面有一些用汉字注明读音的常用越南语,比如:刚呆乃来,意思是举起手来。不库呆一乃来,意思是举起手不许动。这些都是俘虏敌人和劝降时用的,另外还有一些是宣传我军政策的,对越南老百姓讲的。其实在越南北方,民族众多,越南官方语言还不如汉语流行得广,大部分越南军人都会讲汉话。)
我睁开眼看了看四周,两名列车乘务员和满车厢的旅客都在盯着我看,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我这才明白,刚才是在做梦,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对刚才的噩梦还心有余悸。
但是我和胖子并不觉得难听,反正比我们俩唱得好听多了。胖子经过我那一番深入浅出的思想教育工作,心情也开朗了起来,随着音乐的节奏掂着小腿,扯开嗓子叫卖:“瞧一瞧,看一看啊,港台原版,砍胳膊切腿大甩卖,赔本儿赚吆喝了啊……”
我拼命地用手乱抓,心里说不出的恐慌,这时我的手腕被人抓住,有个人对我说:“同志,快醒醒,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过往的行人和周围做生意摆摊的全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我们旁边有个摆地摊卖古董的男人,走过来对我们打个招呼,一笑嘴中就露出一颗大金牙。大金牙掏出烟来,给我们俩发了一圈。
这时,我在最里边发现了一大捆还没有爆炸的集束手榴弹,我赶紧带着战士们想往外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声沉闷的爆炸,我的身体被冲击的气浪震倒,双眼一片漆黑,感觉眼前被糊上了一层泥,什么都看不见了。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他说得好听,什么倒斗的手艺人,不就是个挖坟掘墓的贼吗?这些别人听不出来,但我从小是被我祖父带大的,这些事他没少给我讲。
坑道中大约还有六七个残存的越军,我带着人把所有的出口都封锁了,我在坑道口对里面大喊:“也布松公叶,松宽红毒兵内!”
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再往深处一论,我问大金牙:“您家老爷子当年做过摸金校尉,有没有摸出什么大粽子来?”“大粽子”是一句在盗墓者中流传的暗语,就像山里的土匪之间谈话也不能直接说自己杀人放火,都有一套黑话切口。粽子是指墓里尸体保存得比较完好,没有腐烂;摸到大粽子就是说碰上麻烦了,指僵尸、恶鬼之类不干净的东西;干粽子是指墓里的尸体烂得只剩下一堆白骨了;还有肉粽子,是说尸体身上值钱的东西多。
战斗接近尾声,零星的枪声仍然此起彼伏,阵地上到处都是硝烟,战壕里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
大金牙一听这话,立刻对我肃然起敬,非要请我和胖子去东四吃涮羊肉,顺便详谈。于是三个人就各自收拾东西,一起奔了东四。
我接过烟来一看:“哟,档次不低啊,美国烟,万宝路。”
烟火和焦臭味熏得人睁不开眼,我拎着冲锋枪带头进了坑道。
大金牙一边给我点烟一边说:“二位爷,在潘家园旧物市场卖流行歌曲,可着这四九城都没第三个人能想得出来,您二位真是头一份。”
成捆成捆的手榴弹扔进了坑道,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之后,中国士兵们用火焰喷射器抵住洞口猛喷。
我吸了一大口烟,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白色烟雾,这美国烟就是有劲,我抬头对大金牙说:“您甭拿这话挤对我们,我们哥儿俩是为了躲工商局的,无意中跑到这里,歇会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