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风口 野人沟
列车是转天下午两点发车,我们激动得一夜没睡,我问胖子咱们总共还剩下多少钱,胖子数了数说还剩下一百五,这点钱也就够回来的路费和伙食费。
八十年代,三百块钱足够普通家庭过两三个月的奢侈生活,是一笔很可观的钱。用这三百多块钱,我买了不少吃的东西,都是蜜饯、奶糖、罐头、巧克力、茶叶之类的,这些在山里是吃不到的,剩下的钱在黑市全换成了全国粮票。
其时已近黄昏,血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我们登上了山坡,放眼眺望,只见红日欲坠,天际全是大片大片的红云,整个天空都像被浓重的油彩所染,森林覆盖的绵延群山,远处没有尽头的大草原都在视野中变得朦胧起来,真是苍山如海,残阳似血。
最后我找出了一点值钱的东西,我们身上有块鹰歌牌机械表,是我当上连长时我爹给我买的,属于限量供应的限量版,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在当时市面上能值二百多块钱。我去潘家园把表卖给了大金牙,这孙子什么都收,一听说我们要去内蒙动手,还赞助了我们一百块钱,并约定我们找到的东西,由他来联络买主。
胖子见此美景心怀大畅:“老胡,这景太美了,咱这趟没白来。”
我说你还是留着吧,你他娘的别总惦记着你爹留给你的那点东西,卖出去可就拿不回来了,别到时候把肠子悔青了。
我问会计:“怎么屯子里没见年轻的男人们?”
鄂伦春人都是天生的猎手。“鄂伦春”这三个字是官方对这个民族的称呼,并不太准确,有时候他们也自称“鄂而春”或者“俄乐春”,意思是指在林海山岭中游荡的猎鹿之人。他们长年在小兴安岭的林海之中游荡,过着游牧渔猎的生活。中国刚解放的时候,鄂伦春人全部人口还剩下不到一千人,政府让他们从生存环境恶劣的深山老林里出来,过上了定居的生活。但是族人对祖先过的那种游猎生活,有一种近乎神化般的崇拜和向往,他们信奉萨满,崇拜大自然,虽然过上了定居的生活,还是要经常进山打猎。
会计一看我们这么多行李,赶紧又跑回村里,叫了几个人牵着毛驴来接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我们都认识,还有两个十二三岁的丫头,是我离开以后才出生的,她们都管我叫“叔”,我听着就别提多别扭了。
沿途无话,书说简短。众人晓行夜宿,在原始森林中行了六七日,终于到达了中蒙边境的黑风口。黑风口的森林之密难以形容,深处几乎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全是红松、落叶松、桦树、白杨等耐寒树种,地上的枯枝败叶一层盖一层,走一步陷一下。人还好办,就是马的自重很大,经常陷住了动不了,我们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连拉带拽,就这么走一段推一段地蹭着前进。
多亏碰上了从屯子里出来办事的会计,我们插队时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成天跟我们屁股后头玩,一口一声地管我们叫“哥”。
我最记挂的就是野人沟里的古墓,对照《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仔细观看谷中地形,又取出罗盘辨识八卦方位,心中暗道:“总算是他娘的找对地方了,这谷里必有贵族的古墓。”
胖子说干脆把我这块玉卖了换个千八百的。
这里地势稳重雄浑,有气吞万象之势,一端是草原,另一端和大兴安岭相连,外蒙大草原就如同一片汪洋大海,而捧月沟就似汇流入海的一条大江。
我一想这不行啊,咱们十几年没回去了,空着两手去见乡亲们,太不合适了,得想办法弄点钱给乡亲们买点礼物才是。
虽然这里的风水气派还不足以埋葬帝王,但是埋个王爷万户大将军之类的大官,那是绰绰有余了,等到月上中天之时,月光就会为我们指出古墓的方位。
也不知最下面的有多少年月了,腐烂的枝叶和陷在里面而死的野兽,发出一阵阵腐臭的味道,这种恶臭又混合着红松和野花的香味,闻起来怪怪的,但是闻多了之后让人感觉还有点上瘾。
我们俩进山之后走了不到一天就再也走不动了,携带的东西太沉了,每人都要负重一百多斤,我咬咬牙还能坚持,胖子是真不行了,坐在大树底下喘着粗气,连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黑风口,剩下的事就是我的了。我们找到了一条山谷,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野人沟,这里的地貌没什么奇特之处,没有喇嘛沟那么猛恶,但这只是直观的感觉,英子说看起来谷里肯定有大烟泡,务必要看清楚了再下去,陷到大烟泡里可就出不来了。要想下到野人沟里,每人必须准备一根大木头棍子探路,下边的落叶太深,比沼泽地还厉害,幸好现在不是雨季,否则别想下去。
两天两夜的路程在充满期待的心情中显得有些漫长,到了站之后还要坐一天的拖拉机,然后再走一天一夜的山路。
野人沟属于大兴安岭山脉的余脉,两边的山势平缓,整个山谷南北走向,东西两侧都是山丘,最中间的地方终年日照的时间很短,阴气沉沉。谷中积满了枯烂的树叶荒草,除了些低矮稀疏的灌木,没有生长什么树木。出了山谷树木更稀,原始森林到此为止,再向前两百多里就是辽阔的外蒙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