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这个恶梦已纠缠了半年，现在却向最可怕的方向发展。急忙翻身起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汗珠正不停地往下滴。

立刻给方小案打电话，听到的却是“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又倒头躺回到床上——今天不必去上班，向公司请过假了，我要去医院检查，上次给华院长打电话定下的。

看完这条长达一百多字的短信，我几乎把手机掉在了地上，方小案究竟想干嘛？

终于，水没过了我的头顶。

以往侯总训人都关着门，这次却把房门打开，故意让大家都能听到。

当黑暗冰凉的水涌入气管，让我无法呼吸万分痛苦却不能叫喊时，我从恶梦中醒来了。

“你真是个白痴！”

又是那个梦。

水。

这就是销售之道？我听得有些恶心，但违心地频频点头：“是！是！”

阴冷的黑夜，我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单薄的衣衫和白色的球鞋。走过没有月光的林间小径，来到森林中的湖水边。风吹在瘦弱不堪的身上，几乎要把整个人吹倒，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却看不清湖岸对面的森林，那里隐藏着微弱的光芒。

侯总出了几口恶气，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但他话锋一转：<strong>“就算你心里想请客户吃大便，可是为了你的销售额，你还是必须得请他们吃大餐！就算你心里想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可是为了你的工作业绩，你还是必须得给他们拍马屁！就算你天天计划着把他们的脑袋打烂，可是为了你的年终奖金，你还是必须得热面孔贴他们的冷屁股！”</strong>

脚下，暗绿色的水变成黑色，下意识地往前走几步，鞋子被湿透了，冰凉的水渗入裤脚，浸泡到我的小腿，通过毛细孔渗入血管。

心神不安地来到公司，进门时低头掩饰脸上的伤痕，却被侯总叫进了办公室。

睁开恐惧的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小房间里，对面是迈克·杰克逊的海报。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就连内衣与内裤都湿透了，就好像刚从水里被捞起来。

再反复看这条短信，发信时间是凌晨四点，似乎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悔恨的眼泪。

该死——我真的在梦中跳水自杀了？

关机？还是关人？

“就算客户千错万错真是个畜生，我们销售员也绝对不能和客户动手。知道什么叫忍辱负重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高能，你知道吗，这种不是人的客户，我每天都要碰到一大堆，你以为我不烦心？你以为我不想揍他们？每个晚上我都在幻想，把这些王八蛋塞进马桶，用大便清洗他们的嘴巴！”

水的滋味。

我只能默默地低头，想必侯总已知道了昨晚的事。

牵引我向水的更深处走去，水从膝盖渐渐蔓延到大腿，然后是我的腰和肚子，接着是并不宽阔的胸膛。水底遍布光滑的鹅卵石，却没有想象中的小鱼小虾。继续往前走去，湖水已淹到了我的脖子，最后是我的嘴唇，滋润少年柔软的胡须。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