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扰动

算人者人亦算之。

我选择播放音频，然后把手机贴在耳旁。不管那里面是什么，我不想开着扬声器让陈爱玲听见。

死，我从不畏惧。但想让我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靠装神弄鬼可不行。

你找到我了吗，但我找到你啦，找得我好苦，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我重播了一遍，又重播了一遍，很仔细地听。没有什么背景杂音，只是笑，而那笑，听得多了，竟有些熟悉起来。

这话让我心里一怵。

除了笑声，别的什么都没有。

但立刻，我就恼怒起来。

这地窖里无光，要安装夜视探头得大费周章从村里拉电排线，所以我更相信是通过某种方式在监听。

我右手搭抚在额头上，隐蔽的拇指用力掐着太阳穴，指甲深陷进去。然后我冲陈爱玲抱歉地笑笑，走开两步，掏出手机，拨了回去。

我倒葡萄的声音被监听到了，所以才有那句话。如果说我刚才的举动，还能用惊惧下的慌乱行径来解释，那敲墙的动作就显得过于冷静了，她一定会知道，我并未入其毂中。

是时候了，是时候了。我默默念了几遍。然后醒转，意识到陈爱玲还在旁边。人在这种时候，第一反应总是掩饰，我也不能免俗，就想和她把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张开嘴，却忘了先前聊到什么地方。

墙空不空，有时未必要敲才能知道。

一串两三秒钟长的女人的笑声，有些清脆，有些尖锐，有些飘忽，揉杂在一起，调混成怪异的腔调。

找到我？笑话，这些年我可从没有躲起来过。这般处心积虑，要杀我的话，就痛痛快快地来好了。现在这是要怎样，是要在肉体杀戮之前，先想法子摧垮我的精神吗，那么待会儿是要来一场鬼魂审判吗，打算在精神上把我摧垮之后，再了结我，把一个人杀两遍？

女人的笑声。

真是可惜了。

是笑声。

我把手机放回兜里，心里兀自翻腾。

我静立在原处，稍稍回想了一下关于储藏葡萄所用地窖的结构。我幼时村中就有人挖过这种地窖。

陈爱玲看着我，相信她看出了些问题，但选择闭口不问。

对了，是夹墙，地窖四壁是要垒夹墙保温的。这种夹墙内的空隙不过二三十公分，通常会塞些锯末棉籽皮，关键是会在墙的四周留出通气口，只要找到通气口，往夹层里面塞个小器械是很简单的。

是错觉，我想。因为我往那个方向想了，才有的错觉，自己给自己的心理误导。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同的，那声音是不同的，绝不会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