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拼图游戏
既然电脑里的小说和此行路线重合,那么这一路必有变故,而布局者只有与我同行,才能从容掌控计划。今天上午我把他们带去石窟,就是想找出那个人。因为只有那个人知道,《在敦煌》里写的地方,并不是石窟,所以他或她极可能露出异样的表情。然而这次试探并不成功,细细看来,每个人的表现都有些可疑,陈爱玲不像之前在戏台和之后在汽修店前那样抽烟,范思聪反应过大有些夸张,钟仪过于镇定又像别有所思,而袁野则根本没有跟来。全都可疑,也就是失败了。
也许整件事情和她完全没关系,她只是个我的崇拜者,我的形象在她心里过于光辉伟岸以至于她不愿意我是一个罪犯;或者她完全进入一个冷静的心理医师的角色,正在巨细无糜地为我做梳理,不放过任何微小的疑点?
现在钟仪提起此事,显然,她意识到了我在试探。她的欲言又止,只因自己也是受怀疑的一个。
“《在嘉峪关》和《在敦煌》,除了这两篇之外,其它的小说是什么?”
“更何况,如果你真的杀了人,那些小说是你自己写的,怎么会不把案件的来龙去脉写清楚,又怎么会写错呢?”她又问。
“《在和田》和《在喀什》。但这两篇我没试出密码,打不开。估计和前两篇一样,写的都是在1994年至1999年间当地真实发生过的无头悬案。”
“但很多时候,一个念头从脑海中突然跳出来,却是有内在的逻辑可寻的。答案先冒出来,再去反推之前的逻辑,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因为有时大脑在你下达指令之前,会自动完成一部分工作,在一个人特别熟悉的领域更是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情。”钟仪说。
“和田和喀什,又是在我们线路上的两个地方啊。”她与我目光交汇,那认真的劲头,像是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你是指发散式的随便说,不用管逻辑?”
我微微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但它动摇了我的信心。信心这种东西,是不讲逻辑的,正如我在之前根本不会考虑自己有没有可能真的杀过人,那时我的信心也是没有逻辑的。如果事事都讲逻辑,讲理性,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奇迹,也……不会有那么多丑恶,没有天堂没有地域,人们只在中间行走。实际上呢,人性的本质是欲望,而不是什么逻辑理性啊。所以,这比什么证据都管用,我现在就是觉得,自己在那五年里真的杀过人了。”
“跟着你的感觉走。你是个灵性很足的女人。”我说。
“总之,这些在案发现场突然冒出来的画面,虽然如你所说,可以用潜意识思维来解释,不能成为什么铁证,但……”
钟仪略低着头,笔在本子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钟仪皱了皱眉,显然不怎么赞同我这个临时编出来的理由。
“今天上午,你把我们领到那个有血手印的石窟去,后来我想了很久。那并不是《在敦煌》里写的地方,你后来也没再解释用意,回想当时你的模样……”她说到这里,似是在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说,却沉默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是……呃,是那个女儿的死,以及铁勾上的人头。这些没有在小说里写到的,或者说和小说中不同的东西,却一下子在我的脑袋里跳了出来。虽然我对你们说的时候,是有逻辑的,很像是先经过了一步步的推导,最后形成的结论,但实际上它们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我心中,却又是那么理所当然。那简直就是……就是我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似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也沉默着,并未接话。
此时却不容我细想下去,得尽快回答问题,说出那个“理由”。
说到复仇者时,我注意着钟仪的神情变化。那是专注中带着些疑惑,并正在努力思索的模样,这三个字看上去没能对她产生任何波动,没有破绽。
这一刻我觉得她像条伺机而动的蛇。
“假设这些小说是在我非正常的状态下写的,那么有所保留或有所错误,也是可能的,那是另一个人格,也可以说是另一个我,那个我究竟想干什么,有什么谋划,你眼前的我是不知道的。另一个更大的可能是,虽然我在那五年里杀过人,但这小说却不是我写的,那或许是知情者,或许是一个……和某宗案子有关的复仇者。这个人只知道我是个杀人犯,如果她是个亲历者,也只会对某一宗案子特别清楚,其它的事情,只能靠推测,所以不全面并且有错误。”
然后她昂起了头。
这个疑问我倒是早有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