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扰动
停了停,我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个空屋子,人在几年前都陆续死了。”
“你不会想进去吧。”钟仪问。
门就在壁画左边,普普通通两块木板,关着,但没关死,我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我走出太阳光,步入室内的阴影中,同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我的臆想中,有许许多多屋子里的光影声响的肢节碎屑随着这口气被我吸进来,我以这种方式,向等着我的……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宣告,我来了。
我把树叶搁在鼻子下嗅了嗅。
“是血,还有点新鲜。”我说。
“是人血吗?”他紧跟着问。
是不是人血谁能就这么闻出来?我现在心潮起伏,像有锅油在脑袋里滚,一个个念头咕嘟嘟窜出来炸裂开,哪里有心思和他罗嗦,就回了一句是人血。
钟仪倒吸了一口气。
我们两个说了一大段维语,其它几个都听不懂,要我转述,我却没这个心情,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我注意留心门前有画的屋子,往前走了二三十步,见到有挂对联的,有砖雕缕花门饰的,却并未有什么画的屋子,连贴年画的都无。拐过弯后,前面疏荒起来,就只两三间屋子,再往后,路旁除了树和山石,就是麻扎。远远的斜坡上错落着几处圆顶小土包,更远处的半山腰上,则有一处用土砖围起来的庭院式的大麻扎,圆顶是天蓝色的。从前只在这样规模的才能叫麻扎,是专为贤者造的,现在则成了泛称。我想那一家四口的麻扎一定在那几顶小土包中,却不知是哪一顶。
一眼望去,几间屋子门前都没有画,回想着刚才那妇人的话,会不会是自己听错了。
不过又走了几步,那画就出现了。并不是我原先想的贴在门上的画,而是壁画。这实在是罕见,至少在这个村子里,只此一家。在这户人家门和窗之间的墙面上,有一方规整的凹陷,是房子的模样,有梯型的房顶和下方正方型的主体,画就在正方型里,曾经色彩斑斓,现在已经褪色,在太阳的照射下,远看过去白花花一片,走到近前,才依稀分辨出画的是什么。
画的内容毫不稀奇,正中是个蓝色花瓶,茂盛的植物从瓶口伸展出来,花瓶顶上是渐变的蓝色,像是代表天空,底下是藤蔓状的装饰性曲线。左右两个下角并不完全对称,但看上去比较类似——我猜是这样,因为右下角被树叶挡住一小块。
这女人怎么和范思聪一个德性,随后我意识到她惊骇的不是血,而是那幅画。遮挡的树叶取下,露出了后面的线条,原来我以为是和左边一样的曲折藤蔓,实际上,那是一张横过来的脸。
一张怪异的孩童的面孔。
整体看起来,那就像是个长在藤蔓上的小头颅。这画的顶部是天,底部自然是大地,这就是个埋在土里的小孩,身体已经化成肥长出植物,还留了个脑袋。
想到刚才听的发生在这屋里的事情,我不禁也生出些许寒意。
“就是这里了。”我说:“刚才那声音,应该就是这房子里传出来的。”
“是这里吗?”范思聪问。
我没回答,我在看那片叶子。
那是一片单独的粘在墙上的树叶,它如此不自然地出现在画上,突兀而生硬。那么干的土墙,怎会有树叶贴在上面不掉下来呢?
我伸手把树叶揭下。被遮住的画面上有一丁点儿褐色,而树叶上……
“血,是血?”范思聪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