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专案组与街道派出所联系之后,了解到更加让他们振奋不已的情况:周立平今年十七岁,跟房玫是同一所高中的同班同学。他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父母在他上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然后各自组成了家庭,谁也不愿意管他。最后是姨妈收养了他,却又不与姨妈一家人同住,而是住在同一座楼的半地下室里。此人性格孤僻而古怪,曾经因为猥亵女生而遭到学校记过处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街道派出所调出的证件照显示,他的相貌恰恰符合“宽脸方下巴,三角眼,留着一撮毛茸茸的小胡子”的特征!
“这也就再一次表明,受害者很可能是见到了罪犯,而罪犯是让她可以安心的熟人,这样她才放松了警惕。”李志勇说。
杜建平带着一队刑警,一脚踢开周立平所住半地下室的房门时,发现屋子里黑黢黢、静悄悄的,一瞬间他们以为周立平已经畏罪潜逃了,也正是因此,当手电筒的黄色光斑照到那张破旧的单人床上时,所有刑警都不禁毛骨悚然,周立平像僵尸一样盖着被子直挺挺地睡在床上,纹丝不动——从警几十年,杜建平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可怕的角色,就是一般的小老百姓被人大半夜的砸门也会胆战心惊,而此人犯下累累罪行之后,竟能高枕安眠,视警察的抓捕如无物!
旁边的一位刑技同志补充道:“这些鞋印证明,罪犯大都是从楼门外面尾随着受害者上楼,然后实施犯罪的。另外我们观察到,罪犯上楼的足迹在快要接近受害者的时候,并没有突然变尖、变窄,也没有留痕加重、步幅变长等情况,这就说明他并非冲上去袭击受害者,而是很正常地走上楼——”
综合上述情况,警方对房志峰遇害案得出的初步结论是,当晚“西郊连环凶杀案”的罪犯闯入房志峰的家中,对独自在家的房玫发起袭击并试图实施性侵时,恰好房志峰下班回家,与罪犯展开了殊死搏斗,不幸遇害。而父亲用生命换取了时间,房玫趁机躲进了自己的卧室反锁房门,罪犯害怕打斗的声音引起群众报警,于是匆匆逃离了犯罪现场。
就在这时,李志勇忽然发现林香茗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不过杜建平也觉察到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这一次罪犯的犯罪模式与前面几起案件明显不同,他没有在目标人物开门的瞬间从后面“一击致命”,而是登堂入室之后再展开袭击。更加重要的是,防盗门和室内门窗均没有遭到破坏的痕迹,足以说明,这一次是房玫主动“开门揖盗”。
李志勇说:“我认为,凶手很可能跟这几个受害人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比如亲戚、情人、老同学什么的,所以,如果从三个受害者共同的熟人进行排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所发现!”
“房玫很可能和罪犯认识。”杜建平得出结论,马上派出柴永进等人赶往医院,“不管房玫身体情况如何,一定要让她立刻说出实情!每拖延一秒都是留给罪犯更多的逃亡时间!”
警方赶到时,房志峰的女儿房玫依然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怎么都不肯开门,警方只得破门而入。室内只有房玫一人,她衣衫不整、神情恍惚,满脸泪水地畏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经过检查,她的左肩被榔头砸伤。警方连续问了她几个问题,她都沉默不语,鉴于有可能是出现创伤后应激反应,警方没有再细问,先用车把她送到医院去了。
当天下班后,孙所长想找杨桦幽会,但打她手机依旧没人接听,索性直接上门。就在门口掏出钥匙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防盗门是虚掩的,里面的木头门也没有上锁,竖起耳朵听了听,屋子里毫无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了他的心头,当然他不是担心杨桦出事了,而是担心会不会老婆已经发现了自己出轨,在里面设了埋伏,准备守株待兔,抓个现行,所以他没有进去,而是转身下了楼。
据报案的老太太介绍,当晚九点半左右,她正在家里看电视剧《大宅门》,突然听见对门的房间里传出吼叫和撕打的声音,还有家具被踢倒和器皿被打碎的巨响。她感到很纳闷儿,因为多年的老邻居,知根知底,那屋子里住的是街道治安办主任房志峰和女儿,父女俩一向都不吵不闹的……很快一切都安静下来。老太太打开房门,隔着防盗门看了半天,发现房家的两道门都虚掩着,没有关严,屋里面虽然开着灯,却星点儿声音都没有,她叫了几声“老房”,没人应,又叫了几声“小玫”,也没人应,不禁害怕起来,死活把正在打电脑游戏的儿子从椅子上拽起来,“你给我去对面看看”,这才发现了凶案。
“西郊连环凶杀案”一共四起,如果把这四起案件发生的地点在本市地图上串联起来,会发现是集聚在西北方向的一个不规则矩形,而这个不规则矩形的第一个起始点,是成隅里社区某居民楼的四层。受害者名叫杨桦,二十八岁,本市某证券交易所的职员,独居,是个身材丰满但不算太漂亮的女人。案件被发现的当天她本来应该上班,但一直没有来,同事给她打手机,手机是通的却无人接听。因为证券交易所的工作实在太忙,所以经理们想的是赶紧找人补位,而不是去寻找杨桦,加之事后有好几位同事证明“(杨桦)以前喜欢下班后逛夜店,喝多了以后就不知去哪里睡了,第二天旷工不来是常事”,所以更没有人想到她可能出了意外。在警方后来的调查中,发现杨桦之所以经常旷工而又没有被辞退的唯一原因,是她与证券交易所的孙所长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第一个发现杨桦被杀的,也正是那位肥胖得皮肤几近透明的孙所长。
另外两个重要的情况是警方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很快掌握的。
“晚上十点,感应灯照亮的楼道,罪犯接近受害者,受害者看到了却毫无警惕,因为是可以安心的熟人……这也许就是受害者被杀的原因,不灭口就存在着被指证的危险。”杜建平自言自语地叨咕了几句,抬头望着李志勇,“按照你的推论,侦查方向有什么改变吗?”
但是还没等到柴永进动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专案组提前锁定了真凶。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点头,让李志勇心中感到一丝惊喜。
在接到警方的协查通知之后,当当网和卓越网的相关部门积极配合,调出了西郊所有购买过那套日本推理漫画的订单,说来这套漫画也真是小众得可以,整整一年的时间只在西郊售出过三套:一套是区图书馆买的;一套是个蛮知名的国内漫画家买的,这位漫画家是个患有严重自闭症的女孩;还有一套的买家,订单上显示是一个名叫周立平的人,而此人的家庭住址,恰恰位于和春柳街道一街之隔的冬青街道。
就在这时,李志勇看到林香茗轻轻地点了点头。
发生在二〇〇八年九月份的“西郊连环凶杀案”以其案情的恐怖血腥、犯罪手段的残忍狡诈以及侦破的异常艰难,在中国刑侦史上留下了极其沉重的一笔。
一个是当晚区里专门召集各个街道的治安办主任召开了紧急会议,提出积极配合警方,从舆论宣传、发动群众、加强联防、入户巡访四个方面入手,加大对“西郊连环杀人犯”的震慑力度,让他“收手逃不掉,伸手必被捉”。散会时间是在九点,而从区政府到春柳街道房志峰家,骑车需要三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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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个,是一位在春柳街道第四社区室外健身场上骑健骑机的老头儿提供的,他说在九点半到十点之间,看到有个年轻人慌慌张张地从三号楼四门里面跑出来,宽脸方下巴,三角眼,很凶的模样,留着一撮毛茸茸的小胡子,“如果再看到他,能够认出来”。
“难道,我说错了吗?”他的心瞬时间凉了半截儿,回到座位后喝了满满一杯热茶也没有转暖,所以当杜建平在会后让他“跟小林学学”的时候,他脑海里泛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正好向他问一问,我到底错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