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当他发现竖井下有人类被烧焦的尸体之后,没有对尸体进行任何翻动,而是摘下消防手套,掏出手机,利用头盔上照明灯的补光,对井下情况进行了拍照,然后喊井上的战友们准备一块灭火毡,铺在井口,接着让他们拉自己上去,而在逐渐上升的过程中,他忍住肌肉被牵勒的疼痛,没有踩踏任何一块井壁。刚刚出井口,他就把钢底板消防胶鞋脱下,倒扣在灭火毡上,让所有人都“千万不要动”。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手表,转身对楚天瑛和林凤冲说:“你们去忙各自的事情吧,时间紧任务重,现在是凌晨三点,再过三个小时,六点整,我要召开第一次案情分析会,那时,你们要交上真材实料的干货来!”
这里要特别记录一下那位下井探查的消防员的名字:陈国良,正是他冷静、沉着地采取了正确的处理措施,才使得这起案件最重要的犯罪现场得以相对完整的保护,没有遭到太大破坏,这一点对于扫鼠岭案件侦破上的意义将很快凸显出来。
尽管如此,伫立在犯罪现场的人们——尤其是警务人员,依然心情忐忑,这不仅是因为案情的凶险叵测,还因为他们知道:市局即将派来的“钦差大臣”,极有可能是一位以严厉苛责而出名的女警官。
“凶手要燎掉自己后背的纤维物可能残留在水泥壁面上的微量证据!”杜建平说,“思缈分析得对:假如剐蹭痕迹是受害者留下的,反正他也要连人带衣服被扔进竖井,一把火烧了,凶手也就没必要燎这里了。”
即便是按照最苛刻的标准,扫鼠岭案件爆出后的最初两个小时,全市各个相关部门的反应也可以说是无可挑剔的。
林凤冲恍然大悟,继而锁紧了眉头:“这么说,凶手真的是拥有非常丰富的反侦查经验。”
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扫鼠岭上重兵压境。荷枪实弹的数十位武警对周边所有交通要道严密布控,箍得像铁桶一般滴水不漏。急救车、警车也争先恐后地赶到——一开始因为巷子太小还造成了拥堵,但交警队拉走了一些违章停车的车辆之后,很快就疏解了——沿小巷的南侧呈一字排开,这样可以给进出小巷北墙铁栅栏门的人提供便利。“对门”的扫鼠岭中学的领导跑过来了解情况后,组织校务处和学生处对住校学生的动向逐一核实了解。而区政府的主要领导也在最短时间赶到现场,全力配合警方的侦缉工作。
杜建平笑着上前跟老部下们打着招呼,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警员们也纷纷涌上前来跟他握手,投向他的每一道目光都充满了亲热和尊敬,但这些目光里也闪烁过一丝惊疑:两年不见,杜建平老得厉害,过去那个虎背熊腰、铁塔一样身材的“杜老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腰身僵硬且有点儿佝偻、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想到他今年才刚刚四十九岁,想到导致他变成这个样子的原因,很多人鼻子发酸。唯一让大家欣慰的是,在刚刚架设好的几盏明晃晃的卤素灯照射下,他那双能把石头攥出水的大手还是那么粗糙红润,握起来温暖而有力。
标号“3”的地方,是呈倒写的“L”状隧道风亭的侧面,一开始还看不出什么,走近了才发现,在底部向上三十厘米到六十厘米的高度之间,大约有A4纸那么宽的熏黑了的一片。
所以,市局在得知扫鼠岭发生了案件,而且受害者中可能有儿童时,毫不犹豫地派出了“三法司”的领头人到达犯罪现场,并明令由杜建平主持刑侦工作。基层警员们消息没那么灵通,以为今天“主事儿”的还是一贯冷面如霜的刘思缈,未免战战兢兢,是以第一眼看见杜建平,都欣喜不已,虽说“杜老板”在工作时也是个火暴脾气,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是常事儿,但私下里却拿每个警员都当兄弟,破了案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不像刘思缈,只有公事,绝无私交,自己工作上拼命,对下属要求也十分严格,针尖儿大的纰漏都不许出,不然有你受的。这一年多来,刑警们忙得水不喝、鞋不脱、脸不洗,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虽然确保了本市治安形势一片大好,可也都苦坏、累坏了,看到杜建平回来,每个人都如蒙大赦。
“这是什么?”林凤冲有点儿糊涂。
市公安局局长许瑞龙是一个责任心极强且深谋远虑的人物。在警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他很早就意识到随着时代的剧变,刑侦工作必须与时俱进。除了引入先进的警用设备、改革烦冗的警务制度之外,还必须以“勇敢忠诚、吃苦耐劳”为基础,提拔那些更具有科学头脑和现代化思维的年轻警员。经过多年的精挑细选,他给这座城市未来数十年的安全储备了三位优秀的青年才俊:负责刑侦的林香茗、负责刑技的刘思缈和负责法医的蕾蓉。他们都毕业于中国警官大学,都有多年的海外深造经历,都是各自领域内的顶级人才。刑侦、刑技和法医是刑事侦缉工作的三大核心主体部门,人称“三法司”,有这三位精英坐镇,许瑞龙不仅能睡个踏实觉,梦里还能笑出声来。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林香茗半截儿出了事,导致刑侦这一块儿豁了个大口子,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可以匹敌的人才,没办法,只好让刘思缈兼起来,结果一年下来,把刘思缈累得大病一场,连部里领导都打电话给许瑞龙说:“思缈要是你亲闺女,你舍得让她这么玩儿命?”万般无奈之下,许瑞龙把已经由于个人原因停职在家的前刑侦处长杜建平请回来,主抓刑侦工作,而刘思缈继续负责她的刑事技术处。
蓦地一阵狂风,将一片白色塑料布吹得飞了起来,黑漆漆的夜空下,宛如幽灵一样抻长了手脚,在半空中疯狂地飞舞着!引得苗圃里的几个刑警一片惊呼,奔走追逐,有一个还不小心陷在水渠里摔了一跤。当他们以为快要在围墙边抓住那块摇摇欲坠的白色塑料布时,不知怎么的又一阵海浪似的狂风,将塑料布高高扯起,跃过墙头,不见了踪影……
案件一旦涉及妇女、老人和儿童,都会引起最高级别的关注,所以区分局局长在第一时间上报给市局。市局传达了两道命令:第一,保护现场,等待市局派专员组织刑侦工作;第二,对现场周边展开搜索,对一切可疑人等立刻扣押。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了刘思缈的心头,她觉得那个抛尸焚尸的凶手就像这白色塑料布一样,终将从她的手中逃脱。
就在这段时间里,接到报警的扫鼠岭派出所所长带着几位民警已经赶到,听完陈国良的汇报,所长用强光电筒照着井下看了几眼,就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赶紧上报给区分局,其中有一句话让当晚值班的分局局长大惊失色:“下井的消防员说,尸体大约有三具,其中两具可能是孩子……”
不!绝不能发生这种事!
“火燎过的痕迹很新,应该就是几个小时前留下的。”楚天瑛说,“我怀疑是凶手把受害人按在这里卡住脖子,受害人背靠风亭,在挣扎中剐蹭的结果——”
杜建平跳下警车的时候,所有警员的脸上都浮现出惊讶的表情,并不约而同地长舒了一口气。
“这不是受害人剐蹭的结果,而是凶手剐蹭的结果。”刘思缈蹲在地上,用手指轻轻地触摸着那片熏黑的地方,“凶手采用背靠隧道风亭的坐姿,用胳膊勒住受害人的咽喉,受害人必然要挣扎,所以凶手的后背就会在水泥壁面上留下剐蹭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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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凤冲依旧一头雾水:“凶手拿火燎这块地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