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当天下班后,孙所长想找杨桦幽会,但打她手机依旧没人接听,索性直接上门。就在门口掏出钥匙的一瞬间,他突然发现防盗门是虚掩的,里面的木头门也没有上锁,竖起耳朵听了听,屋子里毫无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袭上了他的心头,当然他不是担心杨桦出事了,而是担心会不会老婆已经发现了自己出轨,在里面设了埋伏,准备守株待兔,抓个现行,所以他没有进去,而是转身下了楼。
孙所长当然不会想到,他匆匆走出楼门的时候被杨桦的一位好友看到了。这位好友也是证券交易所的员工,担心她生病了,所以下班后买了水果牛奶什么的前来探望,正好与孙所长走了个对脸。但孙所长做贼心虚,把脑袋埋在风衣领子里,兼之小区光线阴暗,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是位同事,而杨桦的好友素来知道他和杨桦的关系,这种事儿撞破不可说破,也就没好意思跟领导打招呼,擦肩而过了。
杨桦的好友上楼后,发现两道门都没有上锁,便径直走进了屋子。黑黢黢的房间里一片死寂,没有开灯,她闻到一股腥臭味儿扑面而来,脑海中还浮现出了一个“买的肉怎么不放进冰箱”的怪念头,然后摸着墙上的开关,打开了灯。老式板楼的狭小客厅只够放一台冰箱和一张餐桌,她叫着杨桦的名字走进主卧,主卧也没有开灯,约略能分辨出床上赤身裸体躺着一个女人。这位好友有点不好意思,觉得是不是杨桦和孙所长刚办完事还没穿衣服,直到她要退出主卧的时候,才察觉到那股浓重的腥臭味儿恰恰来自躺在床上的女人,顿时吓得浑身瘫软,甚至都没敢上前仔细看一看杨桦到底是死是活,就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子,跌跌撞撞地跑到楼外面,打电话报警。
按照一一〇电话录音的记录,她报警的第一句话是:“我朋友出事了,好像被杀了,你们赶紧过来!”
“这也就再一次表明,受害者很可能是见到了罪犯,而罪犯是让她可以安心的熟人,这样她才放松了警惕。”李志勇说。
就在这时,李志勇看到林香茗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点头,让李志勇心中感到一丝惊喜。
“晚上十点,感应灯照亮的楼道,罪犯接近受害者,受害者看到了却毫无警惕,因为是可以安心的熟人……这也许就是受害者被杀的原因,不灭口就存在着被指证的危险。”杜建平自言自语地叨咕了几句,抬头望着李志勇,“按照你的推论,侦查方向有什么改变吗?”
李志勇说:“我认为,凶手很可能跟这几个受害人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比如亲戚、情人、老同学什么的,所以,如果从三个受害者共同的熟人进行排查,相信很快就会有所发现!”
杜建平打断他道:“刚才说过了啊,犯罪时间多是在晚上十点之后,对晚归的独居女子下手。”
“我说的犯罪时间,是指罪犯从出现在受害者身后到拿出凶器行凶的时间。”李志勇说着,将投影仪上的幻灯片翻到自己想演示的那几张,“大家来看,这三个犯罪现场,都发生在这种六层以下的旧式板楼里,一个在三层,两个在四层,我实地勘查过,这些板楼都是砖混结构的,楼道灯是那种敏感度非常高的感应灯,那么受害者十点左右回到家,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来到自己房门口的时候,感应灯一定是亮着的吧?”
同志们都在点头,目光里也都很茫然,没有听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只有林香茗眼睛一亮。
李志勇看到了,却装作没看见:“既然感应灯是打开的,那么楼道里应该非常明亮,这种情况下,当罪犯发起袭击的时候,为什么受害者连本能的抵抗动作都没有?”他拿起尸检报告,指着上面的一行字说:“你们看,尸检报告上写得很明白,受害者的第一个创口都位于枕部,头皮呈星芒状裂伤,周围有圆形挫伤,从周围向中心逐渐变轻,颅骨呈凹陷状骨折,并有放射性骨裂……可是三个受害者没有一个的手部、胳膊或肩膀上出现抵御伤,一个都没有!这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李志勇忽然发现林香茗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难道,我说错了吗?”他的心瞬时间凉了半截儿,回到座位后喝了满满一杯热茶也没有转暖,所以当杜建平在会后让他“跟小林学学”的时候,他脑海里泛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正好向他问一问,我到底错在哪里?”
3
发生在二〇〇八年九月份的“西郊连环凶杀案”以其案情的恐怖血腥、犯罪手段的残忍狡诈以及侦破的异常艰难,在中国刑侦史上留下了极其沉重的一笔。
“西郊连环凶杀案”一共四起,如果把这四起案件发生的地点在本市地图上串联起来,会发现是集聚在西北方向的一个不规则矩形,而这个不规则矩形的第一个起始点,是成隅里社区某居民楼的四层。受害者名叫杨桦,二十八岁,本市某证券交易所的职员,独居,是个身材丰满但不算太漂亮的女人。案件被发现的当天她本来应该上班,但一直没有来,同事给她打手机,手机是通的却无人接听。因为证券交易所的工作实在太忙,所以经理们想的是赶紧找人补位,而不是去寻找杨桦,加之事后有好几位同事证明“(杨桦)以前喜欢下班后逛夜店,喝多了以后就不知去哪里睡了,第二天旷工不来是常事”,所以更没有人想到她可能出了意外。在警方后来的调查中,发现杨桦之所以经常旷工而又没有被辞退的唯一原因,是她与证券交易所的孙所长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而第一个发现杨桦被杀的,也正是那位肥胖得皮肤几近透明的孙所长。
“也许是事发太突然了,她们被惊吓到了,瞬间失去了抵抗的反应?”杜建平猜测道。
“如果是第一个受害者,这样的猜测还合理,问题在于,当第一个受害者出现之后,我们立刻通过各个街道、小区的居委会向居民发出了警示,而且调查中得知,第二个受害者因为单身独居,还接到了居委会主任的上门提示,至于第三位受害者,就更不用说了……那么,她们怎么还一点儿警觉都没有?”李志勇再一次将幻灯片翻回犯罪现场那里,“大家再来看看案发的楼道,这种老楼的楼道台阶比较多,而且楼梯拐角处的空间不是堆着坛子罐子,就是放着自行车,藏不住什么人,罪犯就算发动突然袭击,无论是从下面一层冲上来,还是从上面一层冲下来,受害人都有一个时间档可以用来抵御,这就是我刚才说的被大家忽视了的那个‘犯罪时间’。”
有个刑警提出:“感应灯都有一个限定时间,假如罪犯是趁感应灯灭掉的时候,脱掉鞋,穿着袜子上下台阶,对受害者发起袭击呢?”
“且不说这种老楼的防盗门和房门,由于门框变形等原因,开合时都有很大的声音,足以‘唤醒’感应灯,更何况我们开门时,假如楼道突然变黑,都会习惯性地跺一下脚让灯重新亮起来,以保证钥匙能插进锁眼儿。当然,最重要的是,刑技的同志提取到的犯罪嫌疑人留在楼道里的鞋印是连贯的,不存在脱掉鞋、穿着袜子去袭击的可能。”李志勇说。
旁边的一位刑技同志补充道:“这些鞋印证明,罪犯大都是从楼门外面尾随着受害者上楼,然后实施犯罪的。另外我们观察到,罪犯上楼的足迹在快要接近受害者的时候,并没有突然变尖、变窄,也没有留痕加重、步幅变长等情况,这就说明他并非冲上去袭击受害者,而是很正常地走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