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善斌读过自己印出来的每一本书,很多年前他想改变命运的时候养成了这个习惯。他知道有人通过冒险改变了命运,有人撞了大运改变命运,但用知识来改变命运,总归稳妥一些,可控一些。
他骑起来,两边的景物夹道矗立,将他向前推,向前推,向前推。他知道,人生的最后一段旅途,就此开始了。
王海波的父亲叫王杰,在航天局工作。上一辈人的组织关系都很牢固,尤其是航天局这样的特殊系统,李善斌有九成把握,王杰是在航天局退休的,如今应该六十岁左右,航天局里一定还有许多与王杰相熟的同事。找到了王杰,多半也就能找到王海波。
“其实,我记得这条街上有地方买手机电板,或者你也可以借别人的电话打。”
幸好,关于王海波,他还有些手段。除了工作和住所,人有更难以舍弃的羁绊。
“哎呀哎呀,”老板急了,“您给我一条路走,我怎么会不知好歹,怎么会嘛,您都说了五个钟头,我要是这都熬不住,急着去投胎啊。别说五个钟头,我跟您保证,这五天里我都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的!”
李善斌知道王海波曾经住在哪里,也知道他曾经在哪里工作。他觉得这两个烙印一旦打上就很难磨掉,比如他自己,从来没有换过工作,如果不是那场火也不会搬家。当然,王海波是从单位停薪留职出去的,可既然还留着职,单位总会掌握些情况吧;就算他搬了家,居委会也还会有他的联系方式吧。在这两处碰壁的时候,意外之余,李善斌从心里升起的,是迟来的苦涩觉悟。自己停在原地,以为世界也同样不曾改变,其实十一年前他就该懂得,不管是整个世界还是哪个人,都不会等他。
“她状况不太好,你不知道吗?”对方在电话里说。
老板露出他最谄媚的笑容,说:“您放心,您放心,我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
和航天局工会对多年前去世员工的陌生感相比,区卫生局工会对赵兰这个名字非常熟悉,因为他们代表组织,刚刚去探望过她。
李善斌把电话机上的线拔了,用手拽一拽,老板连忙把电话线的另一头从墙上拔下来,整根交给李善斌。
赵兰长期工作于区卫生局办公室,并在那里退休。
李善斌把塑料袋里的巧克力和开心果拿出来,把电话线和电池板装进去,扎起袋子,轻轻拍了拍,然后推还给老板。
制定计划时,他很努力地回想看过的相关书籍内容:一些心理学专著,一些推理名著,甚至还有一本公安先进个人事迹选。他从中总结出很多道理,但现在他意识到这些道理不太管用,缺乏细节或者细节不实,照此实施的时候总是撞上礁石。先是分散藏匿的抛尸袋竟然这么快暴露,再是王海波不见了踪迹。
“五个钟头,五个钟头以后,不管我怎么样,你肯定是安全的。”
知识没能改变他的命运,大约是读的书还不够多。
李善斌出了超市,把捧着的巧克力和开心果放进自行车前兜里。跨上车的时候,他看见老板从店里赶出来,把塑料袋扔进路边的垃圾筒里,然后日本人似的给他鞠了个深躬。
“你有手机的吧。”
王杰虽然早已不在人世,但李善斌还是从主任那里请了假,连着两天往航天局跑,拜访到三位王杰的老同事。他把自己装扮成一位三流传记作者,受王氏家族某位长辈所托,为王家每一位族人撰写小传。正式起见,他还杜撰了一份委托书。在这三位老同事口中,李善斌几乎没有打探到关于王海波的任何情况,王杰对儿子绝口不提。好在李善斌确认到了王杰的妻子,王海波的母亲赵兰的职业,那原本不在他的资料上。
老板飞快地摸出手机放在柜台上。
然而王杰并没有在航天局退休,他在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李善斌卸下电池板,把手机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