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现在还没有。”老冯回答。
这是李善斌留给李怡诺的最后一句话。
“警察叔叔好。”她怯怯地打招呼,然后又问,“是有我爸爸消息了吗?”
“你们搬过来不久吧?”
老冯摇摇头,说:“所以除了巧克力和开心果,你爸爸临走一定还是留了话的,对吧。”
昨天老太太的嘴还没这么碎,许是受了惊吓,今天却是恢复常态了。老冯等了一会儿,投降似的半举起手连连摆动,表示自己对小孩子的举动毫不在意,然后硬生生插进一句问:
他并不指望少女回答什么,转身离开。
小厅没有沙发,老冯被安排坐靠背椅,其他都是方凳圆凳。刘桂兰让李立去里屋玩,李立不愿意,大闹说要爸爸回来。李怡诺蹲下来,双手搭着弟弟的肩膀,李立便安静下来。李怡诺说你想听就呆在我旁边,别说话,李立点头。刘桂兰在旁边反复教育李立听话要乖,但小男孩显然对奶奶的念叨并不在意,却很服帖姐姐。刘桂兰又回过头告诉老冯,这孩子其实很懂事,从不会惹出真正的麻烦,并且举了两个例子。毫无疑问,老冯对此并无兴趣,他只想赶快找个机会开口说正事。
“这个孩子……”老冯开个头又踯躅起来。他想问李立身世,但当着孩子的面,多少有点不妥当。如果让老人把孩子带开,剩下李怡诺这个高一女生,能问清楚吗,李立出生时她还在读小学呢。
老冯突然蹲下来,笑着问小男孩:“你妈妈叫什么名字呀?”
李怡诺小心翼翼坐在圆凳上,一手牵着弟弟,一手敛在膝间。今天她没穿热裤,清清爽爽的白T恤配七分裤,长发扎起马尾。奶奶开口时她安静地当个陪客,时不时摸摸李立的头,让他安分。
“我妈妈叫……”李立上半身忽地往前一顶,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眨了两下眼睛,然后放声哭嚎起来。
所以,仅仅只是老冯关心的第一个内容,就折腾了半个多小时。到后来老冯都不太敢提进一步的细节问题了,一起新话头,老太太就要把相关事情再从头说一遍。他不得不把主要提问对象,从刘桂兰换成了李怡诺。
身后传来轻轻的、颤抖的嗫嚅声。他没听清楚,转过头门已经关上了。
刘桂兰去给老冯倒了一杯白水,李怡诺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不管老冯怎么推辞,还是给他拧开了。
李怡诺在那边以背抵门,昨天,李善斌就站在这个位置,反手握着门把,看着她。她站在里屋门口,离爸爸很远很远。她很想扑在爸爸怀里,低下脑袋让爸爸重重抚摩头顶。可是她一动都不敢动,她不想进行最后的仪式,一旦做了,就代表着分别,代表着结束。这厅堂里的几步之遥是千山万水,是咫尺天涯,李善斌在海的那一头望着女儿,最后的告别梗在喉头,他开始点头,用力地不停地点头,他想让女儿知道,他是放心的,他是骄傲的,他藏起愧疚,竭尽全力地祝福。汹涌沸腾的情感托起一朵朵愿望的浪花,交溅成弥漫胸口的飞沫。
李立听见动静,从里屋大叫着“爸爸”冲出来,被姐姐一把拉住。
“好像啊。”
老冯瞥了一眼李立背后那根快速收回去的纤细手指,站了起来。
搬家是李善斌提出来的,甚至可以说是李善斌通知的。四月二十七号上午,刘桂兰带李立去外滩玩,中午回家的时候,李善斌已经把几个纸箱打包好,下午一家人就搬来了这里。李怡诺同样也是放学才得知的消息。因为穷,家当少,搬起来倒也简单。至于理由,则是房租太贵,要换个便宜的地方。作为全家的依靠,李善斌同样也能做全家的主,对于如此突兀的变化,刘桂兰非但不以为意,反倒说了一大通儿子多年来如何辛苦支撑全家,如何以有限的条件,把孩子拉扯大。再往前说到自己和丈夫怎样响应国家号召,从大上海跑到贵州六盘水支援建设,又在那儿把李善斌养大,一代复一代,今日之艰辛如昨日重现。
“今天先到这里,我会再来拜访。”他对眼眶中犹自含着泪水的李怡诺说。
她们的确搬来不久,时间点和李扬所说一致,不过老冯这句是个前置问题,他接着想了解的,是突然搬家的内情,以及原本的住址。
“好的。”李怡诺抿起嘴唇,做出十分抱歉的表情,微微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