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皇上听着，一声不吭，瞟了眼高士奇。高士奇忙说：“臣以为，陈廷敬做人老成，行事谨慎，纵然有贪墨之嫌，也不会让人轻易察觉。这状子是否可信，也未可知。”

翁婿俩说着这些话，陈廷敬想到了自己悟出的稳字诀。交人要稳，办事要稳，看风向尤其要稳。官场里最为难测的是风向，万不可稍闻风声就更换门庭。官场中人免不了各有门庭，可投人门下又难免荣损与共，福祸难料。陈廷敬不投任何门庭，这也是稳中要义。

张英回道：“臣以为陈廷敬不会。”

张善德朝小公公努努嘴巴。一会儿，陈廷敬跟在小公公后边进了南书房，低头走到皇上面前，行了三跪九拜大礼，道：“臣陈廷敬叩见皇上！”

月媛添了茶，见陈廷敬没心思多说话，就叹息着出去了。陈廷敬独自站了会儿，想着廷统跑到家里来吵闹一场，很是窝心，便去看望岳父。

皇上冷冷地说：“叫他进来吧。”

李祖望正在书房里看书，只作什么事儿都没听见。陈廷敬请了安，说：“爹，我这个弟弟……唉！”

张善德略微迟疑，又道：“陈廷敬天没亮就在午门外候着了，这会儿正在乾清门外候旨哪。”

陈廷敬从容道：“臣去山东，连臣及随从、轿夫，算上臣的家人在内，共二十九人。回来时多了一匹骡子，两口大箱。这多出的一匹骡子和两口大箱，是富伦大人送的。我今儿把两口箱子带来了，想献给皇上一口，自己留一口。”

陈廷统忽地站了起来：“好，你好好做你的官吧！”陈廷统说罢，起身夺门而去。

皇上半日不说话，突然问道：“陈廷敬，有人告你在山东搜刮钱财，可有此事？”

月媛送走廷统，赶紧从外头进来说：“老爷，你两兄弟怎么到一起就吵呢？你们兄弟间的事，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左右为难。”

皇上半日没有吭声，陈廷敬心里暗惊。他的膳牌是昨儿交的，等着皇上今儿听朝之后召见。他从卯正时分开始候着，直到巳时二刻，里头才传过话去，吩咐他到乾清门外候旨。乾清门外站着好几位候召的大臣，他们一个一个进去，又一个一个出来。每有大臣出来，陈廷敬就想着该轮到自己了。可就是不见公公招呼他。直到刚才，才有公公出来传旨，让他去南书房见驾。南书房虽是密勿之地，但皇上召见臣工却通常是在乾清宫西暖阁。陈廷敬隐隐觉着，皇上心里对他不自在了。

李祖望笑笑，说：“廷敬，自己弟弟，能帮就帮，也是人之常情。”

张善德拱手禀道：“皇上已经把陈廷敬的膳牌留下了，吩咐南书房见的。”皇上没好心气，说：“朕知道！”

陈廷敬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帮，是他自己不争气，老想着走门子。官场上风云变幻，今日东风压倒西风，明日西风压倒东风，他想走门子求得发达，走得过来吗？”

皇上说：“你的意思，陈廷敬还是有可能贪啰？”

李祖望说：“是啊，就像赌博，押错了宝，全盘皆输。”

陈廷敬说：“你不用管，随他去吧。”

陈廷敬说：“臣不觉着辛苦。山东巡抚富伦的折子，臣早送南书房了！”

月媛叹了声，说：“老爷，我也想不通，连大顺都说，富伦简直该杀，你怎么没有照实参他呢？”

皇上微微点头：“起来吧。山东一趟，辛苦了！”

陈廷敬说：“月媛，朝廷里的事情，你还是不要问吧。我知道你是替我担心。你就好好带着孩子，照顾好老人。朝廷里事情你知道多了，只会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