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灵乐师
“好吧,”他说,“你这样想好了。你的大脑细胞所产生的电场,会在这个仪器中感应出另一个电场。就数学理论而言,这是个相当普通的现象,可是据我所知,从未有人将所有电路塞进这么小的箱子。通常,这需要一栋五层楼高的发电厂才行。它也能逆向操作,我可以控制这里的电路,将它的电场直接映到你的大脑。这样一来,你不必借着眼耳做媒介,便能产生视觉和听觉。注意看!”
他发出无声的巨吼,那些幻觉立即无影无踪。室内重新大放光明,吉尔布瑞特又出现在他面前,正对着他哈哈大笑。拜伦感到极度晕眩,他抬起发颤的手,擦了擦冰冷潮湿的额头,又猛地坐下来。
“想想看!自星际旅行发明后,整个银河始终处于不断扩张的状态。我们一向是个成长中的社会,因此是个尚未成熟的社会。显然,人类社会仅有一次、一处臻于成熟,那就是在地球上,在它遭逢大难之前。那个社会暂时失去任何地理扩张的可能,因此开始面对诸如人口过剩、资源匮乏等等问题。而这些问题,银河其他各处则从未出现过。
接着,许多翠绿色泡泡开始上升,伴随着一声沉静、柔和的低鸣。拜伦慌慌张张伸手去抓,却发觉看不到自己的双手,而且感觉不到手臂的动作。他没有任何其他的知觉,只有那些小泡泡占满他的心灵。
“因此,他们不得不尽力研究社会科学。但我们已经几乎遗失这些文化遗产,这实在太可惜了。不过有件很有趣的事,当亨瑞克年轻的时候,他是个狂热的原始主义者。他拥有一间图书馆,里面收藏的地球资料独步银河。而他成为执政者后,就将原先的一切都抛弃了。不过就某种程度而言,我继承了那间图书馆。它所收藏的文献,那些断简残篇,实在太迷人了。地球文化有一种特殊的内省风格,我们外向的银河文化中完全见不到,这是最有趣的一点。”
当音调逐渐升高时,它开始不停地旋转,同时散发出一团晕彩,就这样一路来到他的头顶,像是一股飘散的丝线。然后,它突然间爆裂,五彩团块立刻飞溅到他身上,所有的色彩瞬间燃烧起来,却没有引起任何痛觉。
拜伦突然说:“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此外,我们若进行工业化,就可能会制造战争武器。因此工业化必须停止,科学研究也因此遭禁。久而久之,人民终于变得习以为常,甚至根本不觉得失去什么。所以当我告诉你,我可能因制造声光仪而被处死,你才会感到那么惊讶。
他将浮着青筋的手掌放在那台仪器上,随手拨弄上面的键钮:“有时我会想,如果有人好好研究这玩意,就能谱出一种新媒体上的交响乐,达到单纯声光得不到的效果。不过,只怕我自己没这个能力。”
“当然,总有一天我们会击败太暴人,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他们不能永远统治下去,没有任何人办得到。他们会变得越来越软弱,越来越懒惰;他们会跟其他人通婚,失去许多独有的传统;他们还会变得腐败堕落。可是这需要好几世纪的时间,因为历史的发展一向从容不迫。而在那许多世纪后,我们仍将是农业世界,休想能有什么工业或科学遗产。而我们四面八方的邻居,那些未曾被太暴人统治的世界,将变得富强及高度都会化。我们这些王国永远会是次殖民地,永远无法赶上别人。在人类文明发展的伟大舞台上,我们将始终是一群旁观者。”
“反之,如果你不理会它,不主动攫取它,它就会逐渐消失。当我想要观察他人的反应时,我就会那么做,其实没有什么困难。”
拜伦道:“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刚才严肃得太久,使我不禁开始怀疑,你是不是丧失了幽默感。”
那球体渐渐胀大,渐渐扩张,拜伦发觉它竟然在自己脑中生根,心中感到有些不安。它并非一团真正的色彩,而是有颜色的悦耳声音;它代表着一种触感,但不是真正的生理感觉。
吉尔布瑞特耸了耸肩:“我现在也觉得轻松多了,这种感觉真好。我想,这是几个月来的第一次。你知道逢场作戏是什么滋味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故意将你的人格一分为二?甚至在朋友面前?甚至独处的时候,这样才不会无意间忘了做戏?做个半调子的人?做个永远有趣的人?做个无足轻重的人?显得既无能又可笑,让认识你的人都深信你毫无价值?这样你的性命才有保障,只不过这种日子几乎不值得活下去。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偶尔会跟他们对抗。”
起先什么都看不见,不久,在拜伦的眼角处,似乎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开始闪动。接下来,它变成飘浮在半空中的一个淡蓝紫色球体。当他转头时,那球体也跟着他旋转,甚至当他闭上眼睛,它也依然徘徊不去。此外,还有个清晰的音调伴着它,或者说是它的一部分,或者说那个音调就是它。
他抬起头来:“你会驾驶太空船,我却不会,这是不是很奇怪?你提到我具有科学天分,但我连单人太空小艇都不会驾驶。可是你会啊,所以说,你必须离开洛第亚。”他的声音听来很认真,几乎像是在恳求对方。
拜伦说:“你说的有些也是老生常谈。”
吉尔布瑞特说:“我不知道,我没有卷入其中。你难道不了解吗?这是你的大脑从未有过的经验,它直接捕捉这个感觉,却无法诠释如此的现象。因此,当你集中注意力在这种感觉上,你的脑子只好强迫将它引导至熟悉的方向,也就是说,试图将它同时分别诠释为视觉、听觉和触觉。对啦,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气味?有时我好像会闻到些什么。假如用狗来做实验,我猜想感觉几乎全会被转成嗅觉,改天我真想拿动物试试。
“自然如此,因为你是在地球受的教育。在人类社会的发展中,地球占了一个很特殊的地位。”
“发生了什么事?”他以尽可能强硬的口气质问。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