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人与骡

身后的门打开了，于是他转过身来。原本透光的墙壁立时变成不透明，紫色的暮光随即消失，由室内核灯泡的白炽光芒所取代。

每一颗星辰！每一颗目力所及，以及每一颗不可见的星辰，都要为他所有！

拜尔・程尼斯轻快地坐下来，开口道：“阁下，这份荣幸对我而言不算太意外。”

他心中突然涌现一股报复的念头——既强烈又残酷。银河系不准有任何一处反抗他。五年来，他藏身于卡尔根，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因为顾忌那个虚无缥缈的第二基地，顾忌它无止无尽又无所不在的神秘威胁。如今他才三十四岁，年纪并不算大——他却感觉自己老了。虽然具有突变的强大精神力量，他的肉体却孱弱不堪。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他果真成为万物的主宰又如何？那就能使普利吉这种人不再高大强壮、充满自信吗？就能令拜尔・程尼斯变得丑陋不堪吗？又能让自己完全改头换面吗？

这位普利吉将军曾经是最顽强的叛逆，现在却百分之百忠心耿耿。然而，他的忠诚并非因为得到任何利益，并非出于感激之情，也并非由于什么交换条件——他的忠诚纯粹是“回转”造成的结果。

他诅咒着这些疑惑。可是，自己究竟在追求什么呢？

昔日效忠基地的普利吉上尉；从未受过那个腐败政府重用的普利吉上尉；曾经只是一名小小间谍的普利吉上尉。而他铲除基地后，开始大力拔擢普利吉，先授他以一级上校的军阶，进而晋升他为一名将军。普利吉将军的活动范围，如今已涵盖整个银河系。

头上的警告灯突然轻轻闪起。他知道有人走进官邸，并能感知那人的行径。同时，虽然不太想那么做，他还是感觉到那人轻微的情感起伏敲击着自己的大脑。

普利吉的双眼流露出极度满意的光彩。“阁下，这样好多了。”

骡开口道：“我昨天收到了你的报告。普利吉，我不否认它令我有些失望。”

“这就对了。不过你要记住，必须尽量给他行动自由。”

在汉・普利吉看来，这些都是骡对自身力量充满自信的明证，他对这点由衷地感到满意。

“那当然。”

他毫不费力就知晓了来者的身份，那是普利吉。

他毫不费力就知晓了来者的身份，那是程尼斯。在程尼斯心中，骡察觉不出整齐划一的情绪，那里只有一个顽强心灵中的原始复杂性格，自幼受到宇宙间杂乱无章的万事万物影响，从来没有好好塑造过。他的心思如巨浪般汹涌澎湃，表层浮着谨慎小心的念头，不过那却十分薄弱，暗处的漩涡竟然还藏着刻薄下流的言语。更深的层次汹涌着自私自利的洪流，还有残酷的想法在四处迸溅。而最底下那一层，则是由野心构筑成的无底洞。

头上的警告灯突然轻轻闪起。他知道有人走进官邸，并能感知那人的行径。同时，在寂寞的暮色中，他突变的感应力似乎变得更强烈、更敏锐，他感觉到那人的情感起伏正敲击着自己的大脑。

骡觉得自己能够伸手阻住这些情绪，也能彻底令它转向，或是将它们抽干，然后引进新的奔流。但是这样做有什么用处？即使他能让程尼斯满头鬈发的脑袋充满由衷的崇敬，难道就能改变自己丑怪的外貌，而让自己不再诅咒白昼，不再热爱黑夜，不再隐遁于自己的帝国中一个幽暗的角落？

他要报复所有的人，因为他并不属于人类。他要报复整个银河系，因为银河系容不下他。

汉・普利吉在指定的座位坐下。由于这是私下召见，他并未对骡鞠躬或下跪，也没有使用任何敬称。骡仅仅是“第一公民”，只需要称呼他“阁下”即可。任何人在他面前都可以坐下来，即使背对着他也无妨，只要你有这个胆量。

“普利吉……嗯……此外，那个年轻人外表英俊，性情随和，非常讨人喜欢。你可别让他唬住了。他其实是个既危险又无情的角色。除非已有万全准备，你不要随便和他作对。我说完了。”

身后的门打开了，于是他转过身来。原本透光的墙壁立时变成不透明，紫色的暮光随即消失，由室内核灯泡的白炽光芒所取代。

于是骡又变得孤独一人。他关掉灯光，面前的墙壁便恢复透明。现在的天空是一片紫色，城市则成了地平线上的一团光点。

骡可以清楚感觉到汉・普利吉那强固不变的表层意识，这层由“忠诚”与“敬爱”所构成的意识，是他五年前亲自植入的，控制着普利吉情感中每一道小小的波纹。在这个表层之下，还深深埋藏着一个原本的自我——个性顽固、目无法纪、理想主义。不过即使是骡自己，现在也几乎觉察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