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尉与市长
“普利吉上尉,你是个军人,以武力为着眼点。我不该允许你发表这种高见,你这样等于是直接违抗我。注意听好,我的公正可不是软弱。上尉,事实已经证明,不论是帝国时代的将军,或是当今的军阀,都同样无力和我们抗衡。谢顿用来预测基地未来发展的科学,并非如你想象的那样,以个别的英雄行径作为考量,而是根据历史的社会和经济趋势。我们已经成功度过四次危机,对不对?”
所以如今这位基地市长,是第三代的茵德布尔市长,也是第二代的世袭市长。他是三代茵德布尔中最差劲的一位,因为他既不残忍又不精明能干——只能算是一名优秀的记账员,可惜投错了胎。
“市长阁下,完全正确。但谢顿的科学——只有谢顿一人了解,我们后人有的只是信心而已。根据我所接受的教育,在最初的三次危机中,基地都有英明睿智的领导者,他们预见了危机的本质,并且做出适当的预防措施。否则——谁敢说会演变成什么局面?”
“好啦,上尉,你该告诉我另一件事了。你刚才说的是你‘必须’调查什么,而你‘奉命’调查的又是什么事?”
然后,茵德布尔市长小心翼翼地双手互握放在胸前,唯恐弄乱了办公桌上有条不紊的陈设。
“市长阁下,太空中有个老鼠窝,那里的人似乎不肯向我们缴税。”
此时普利吉上尉恭敬地站在巨大的办公桌前,虽然忧郁的思绪一直在这些事情上打转,毫无表情的脸孔却并未出卖内心的想法。他耐心地等待,没有咳嗽一声,没有移动双脚的重心,也没有来回踱步。终于,市长手中的铁笔停止了忙碌的眉批。他缓缓抬起那张瘦脸,并从一叠整整齐齐的公文上,拿起密密麻麻的一张,摆到另一叠整整齐齐的公文上。
“啊,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你可能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你,那些抗税的人都是早期野蛮行商的后裔——无政府主义者、叛徒、社会边缘人,他们自称是基地的嫡系传人,藐视当今的基地文化。你可能不知道,也没有人告诉你,所谓太空中的老鼠窝,其实不只一个,而是很多很多;这些老鼠窝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多得多;这些老鼠窝又互相串联谋反,并且个个都在勾结基地领域中无所不在的犯罪分子。就连这里,上尉,就连这里都有!”
“叫做什么?”市长身子向前探,露出不悦的表情。
普利吉上尉以平板的口气说:“市长阁下,我不会的。阁下的公正有口皆碑。”
“市长阁下,大家都叫他‘骡’。有关他的真实底细,人们知道得非常少,但是我尽量搜集各种有关他的情报,再从中筛检出最可靠的部分。他显然出身低微,原本也没有任何地位。他的生父不详,母亲在生他时难产而死。从小他就四处流浪;在太空中那些被人遗忘的阴暗角落,他学会了生存之道。除了‘骡’,他没有其他的名字。我的情报显示,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根据最普遍的解释,是象征他过人的体能和倔强固执的个性。”
市长以充满同情的温馨口吻说:“普利吉上尉,我召你来,是因为你的上级准备惩戒你。根据正常的作业程序,拟议这些惩戒的公文已经送到我这里。基地的事没有一件是我不感兴趣的,因此我不辞辛劳,想要多了解一点这件案子。我希望你不会感到惊讶。”
“上尉,他的军事力量究竟如何?别再管他的体格了。”
此外,他不浪费任何钱财,没有必要绝不滥杀无辜,而且尽可能与人为善。
市长的怒火来得急去得快,立刻就平息了。“上尉,你都还不知道吧?”
对他而言,矫揉做作地喜好各种规矩就是“有系统”,孜孜不倦且兴致勃勃地处理鸡毛蒜皮的公事就是“勤勉”;该做的事优柔寡断就是“谨慎”;不该做的事盲目地坚持到底就是“决心”。
“市长阁下,这些我都曾经听说过。但是身为国家的公仆,我必须效忠国家——而最忠诚的效忠,莫过于效忠真理。不论旧派行商的残余势力有什么政治上的意义——那些割据帝国当年领土的军阀,却拥有实际的力量。行商们既没有武器又没有资源,他们甚至不团结。我不是收税员,我才不要执行这种儿戏般的任务。”
茵德布尔三世是许多古怪性格的奇异组合,这点人尽皆知,只有他自己例外。
“起来吧,普利吉上尉!”
“市长阁下,许多人都说他拥有庞大的舰队,可是他们会这么说,也许是受到卡尔根莫名其妙沦陷的影响。他所控制的版图并不大,但我还无法确定他真正的势力范围。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好好调查这号人物。”
于是普利吉上尉依照觐见市长的礼仪规范,一丝不苟地弯曲单膝接近地面,并且垂着头,等候市长叫他起身。
“嗯——嗯,有道理!有道理!”市长陷入沉思,还用铁笔在一张空白便笺上缓缓画着。不一会儿他就画出二十四条直线,这些直线构成六个正方形,排列成一个大的六边形。然后他撕下这张便笺,整齐地折成三折,丢进右手边的废纸处理槽中。便笺的原子立刻被分解殆尽,整个过程既清洁又安静。
他公式化地说:“情报局的汉・普利吉上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