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0小说网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小说 >单向街003:复杂·性 > 作为移民的作家

作为移民的作家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在金色的雨中,

我在麦迪逊大街上步伐沉重,

背负着字句。

它们来自于一页纸

写着一个人之于其族群

事实上,在我们的时代,对故土的留恋常常被视作一种不必要且落伍的感情状态,只有那些脆弱的移民者才有。我甚至敢说,对于很多移民异地的人,乡愁也常常伴随着恐惧——对不确定的恐惧,对未来的挑战的恐惧,对不再自信的恐惧。乡愁在多数情况下,与某一种特殊的移民有关,即流亡。正如萨尔曼·拉什迪在小说《羞耻》总写道:“我们知道地心引力,但不知这力量来自哪里;要解释我们为什么要留恋自己的出生地,我们要假装自己是树,而故乡是根。看看你的脚下,你不会发现那里有木头结子长出来。有时候,我觉得根是一个守旧的谜,为的就是把我们栓在一个地方。”

对于今日多数的流亡作家,去一个新的地方让他们更加的脆弱。他们无法依靠过去的成就,只能在新的环境中挣扎。在《抵达之谜》一书中,奈保尔通过契里科的一幅名画,尖锐地形容了一个作家的窘境。刚刚抵达地中海码头的人,在废弃的街道和市集上游荡,穿过陌生人,进入神秘的大门,抵达寺庙的内部。最终,冒险让他筋疲力尽,也逐渐忘了自己的人物,他要“回去码头周围,找他的船,但他不知如何做到。”奈保尔写道,“我想象了一些善良人的宗教仪式,他会不经意地加入,却发现自己就是计划中的牺牲者。在危机时刻,他会遇到一扇门,打开,发现自己就在最初到达的码头上。他得救了,世界就像他记忆中的那样。只有一件事不对。没有桅杆,没有帆,古董船已经开走,这个旅行者已经活完了他的生命。”对于这名陷于困境的旅行者的描写,奈保尔其实是在写自己对于英国和英国文学的抵达,比喻所有那些偶然或被迫离开、并永远回不了故乡的移民者。他们的船已经开走,留下他们自己一个人在一个新的地方,他们要想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过着一种与过去完全不同的生活。与自由同时而来的是对未来的不确定,带着背叛的苦楚,自我怀疑、迷惑造成的孤独感,他们别无选择,只有想方设法地活下来,或者,若幸运的话,做出一点成就。

奈保尔对作家窘境的描述是诗意的,尽管语气尖酸。在现实中,他们的挣扎更加痛苦,令人发狂。在给妹妹卡姆拉的信中,奈保尔写道,“你会知道,我留在英国就是写作:你要同情、鼓励我。让我回到特立尼达付清债款,只能解决短期的问题,而且会令我们长期痛苦。如果我能做出什么大事来,我们都会受益。请耐心等我,求你了。我过得并不轻松:我没有挨饿,但我时刻都在担忧对你的责任,并且对自己感到羞耻。”奈保尔恳求他妹妹不要和他母亲一样让他回家赚钱还债,并让妹妹给他寄钱,支持他秘密地写作。他早些时候这么对他母亲说:“我觉得自己并不适合特立尼达的生活方式。如果我这辈子都在特立尼达度过,我会死的。”他指的应该是,他的祖国会令他的精神死亡,而讽刺的是,是他的祖国给了他去牛津读书的钱。在他求妹妹支持的时候,他已完成两本书,但还没有出版商愿意接手。他才刚刚开始写作,仍需向他的亲人证明他的文学才能。对大多数人来说,这跟求爱失败是一个道理。

奈保尔和索尔仁尼琴的处境有什么不同?索尔仁尼琴被禁,被流放,并赢得了诺贝尔奖。与林语堂有什么不同?林语堂在去美国前就以英文写作而著名。而对奈保尔来说,赢得家庭的肯定都很难,更不用说他的祖国了。“祖国代言人”的想法对他来说是疯狂的,移民去英国后,他与祖国已明显疏远。奈保尔这样刚刚起步的时候,只应该想着怎么好好写作,得以出书,才能活命。任何其他的抱负都是奢侈的。

[五]

是渺小的,

就像当一只蜜蜂死去,

蜂巢依旧轰鸣。

我背上的字句

侵蚀着我

我仍然记得我第一次读到奈保尔的《大河湾》,这本书改变了我的生命,那是1992年的12月末。三个月前我在我第一本书的序言中写到,我要为不幸的中国人发声。那时我在纽约参加现代语言协会的会议,看能不能找到一份教书的工作。在此以前,我已找了两年的工作,都没有成功。去见那些面试者时,我脑中一直盘旋着这个段落:

如果你仔细观察一队蚂蚁,你会发现其中有些蚂蚁是迷失了方向的。队伍没有时间等它们,只有兀自前进。那些落伍的蚂蚁会死掉,但这并不会影响整个队伍。尸体周围不会有任何慌乱,它们会被抬走——它们看起来真轻。伟大的忙碌仍在继续,那些显而易见的行为,比如两个去往不同方向的蚂蚁见面打招呼的仪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是一部小说的开头,作者在哀悼惠斯曼教士的死亡,一个收集非洲面具和雕刻的比利时传教士。这行为既可以被解释成保护土著文明,也可以说是掠夺土著文明。他的死亡就像河中的一块鹅卵石,出现了又消失,而河水依然流动,就像蚂蚁不会因族群中一只的死亡而受到影响。对我来说,奈保尔的文章抓住了个人和集体关系的精髓,这个段落是如此地刺痛我,因为像我这样在中国大陆成长起来的一代都被灌输了相同的思想,要相信你和你的祖国有一个隐形的合同。作为公民,你就要为国家服务。国家会照顾你的生活。但在美国,在这里,你要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的工作,才能保证桌上有食物,要学着像一个独立的人那样生活。

奈保尔的小说感动了我,我为此写了两首诗。一首是“过去”,另一首如下:

在纽约

小说APP安卓版, 点击下载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页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