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京辉 戏剧二十年
以艺术的名义前进
作家孙甘露在谈及孟京辉时说:“就剧场演出与时代的关系而言,没有人比孟京辉处理得更为恰当,他最先在一部分人中唤起了共鸣,进而持续地培育了这些歧义丛生的观众,令他们带着疑问伴随着他。”
2003年非典,孟京辉的第一部电影《像鸡毛那样飞》票房惨败,是《恋爱的犀牛》第二轮排演挽救了他。2005年,依旧是廖一梅编剧,孟京辉导演的戏剧《琥珀》公演,尽管被批评为以娱乐为目的的豪华综艺演出,但直接票房收入1500万。2008年,蜂巢剧场开幕,孟京辉成为中国第一个拥有个人剧场的话剧导演。同年《恋爱的犀牛》第三次排演,同步上演的还有《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和《爱比死更冷酷》。孟京辉的名字已经成为中国话剧界的品牌,只要是孟京辉的剧就会有人去看。
近二十年的话剧生涯中,孟京辉在摸索中前进,在思考中蜕变。他总能准确地把握时代的情绪,并用安全的方式释放情绪。作为艺术家他常被指责不够纯粹太过油滑,更像一个精明的商人。而获得了经济上的自由的孟京辉对此十分放松:“导演的创作生涯可以很长,到70岁我还有三十年,我总能做出更牛的作品。我有自己的美学追求。这和商业上的成功并不矛盾。我到现在没有一个戏赔钱。好东西一定会有票房。”
我问孟京辉:“那你曾经困惑过吗?”
三部戏的转变
1997年孟京辉赴日进修。在日本的一年,孟京辉观看了上百场话剧。他变得更加开阔并开始认真考虑商业和艺术的关系。
1998年回国后的一年孟京辉先后排演了《坏话一条街》《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和《恋爱的犀牛》三部戏。这一年成为他人生的重要转折。
《坏话一条街》是孟京辉在实验剧院第一次依托剧院资源排演非小剧场话剧。但编剧过世行看过戏后勃然大怒,他认为孟京辉对剧本进行了不符合原情的改造。过世行的剧本大都充满“京味的日常生活”以及特有的“禅”的哲学“隐喻”和“象征”。而这与孟京辉惯有的青春,批判,激情洋溢,片段式的跳跃式和仪式感十足的舞台表达格格不入。两种不同的美学在孟京辉版的《坏话一条街》中进行了艰难的对接。结果是两面都极不舒服。廖一梅回忆说:“看这个戏的时候我常常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一会儿是孟京辉,一会儿是过世行,两种毫不相干的特质牵扯在一起,很别扭。”
孟京辉本人对《坏话一条街》也并不满意。之后他又排演了意大利编剧达里奥·福的《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故事讲述了一个意大利警局的故事,警察局长及警员将一个在押的无政府主义分子刑讯致死。局长找来一个疯子来编排无政府主义分子的死亡过程,以期掩盖其死亡真相。在这部剧中孟京辉和合作者张广天正式提出了“人民戏剧”的口号。孟京辉的戏剧风格也从这里开始悄然发生转变,他在一次接受采访时说:“之前排剧,我是把自己生理或者心理上的郁积痛快地抒发,赞赏的人太少。我感觉需要和更多人的交流,这样我就不可以任性,任意。我必须和所有人接触。现在我的先锋是走向人民。”
他说:“困惑过,但是痛苦的事情我不愿意回忆。我故意忘记。”
“曾经妥协过吗?”
“妥协也是自己愿意的,但是如果自己愿意了就又不叫妥协了。”
但剧评人孙柏认为事实上孟京辉就此放弃了早期的“先锋”姿态。《思凡》以及《我爱×××》时期的反叛和有指向性的政治挑衅特征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聪明、轻盈、讨巧的嬉笑怒骂。《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表面看来先锋,辛辣,拒绝妥协,具有很强的批判性,但实际上,剧目结尾时,当陈建斌扮演的“疯子”站在舞台中央声嘶力竭地向观众大声宣布:那个幕后黑手、那些专制暴行的指使者“都—是—别—人!”。这里的批判已经失去了指向性,避免了在任何的意识形态方面触礁,同时也捍卫了真正主流的价值观。
《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当时以80元一张的票价创下了背景剧场界的新高,而其推广的密度和广度也是前所未有。票房成功的背后还有更广阔的社会原因。1996-1997年是中国社会情绪最纷乱的时期。从1992年开始的贫富分化浮出水面,并逐渐加剧,文艺界也开始了重新呼唤社会正义的思潮。正在这时,1997年达里奥·福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此刻排演达里奥·福卖点十足,也能迎合中国人的诺贝尔奖情结。
有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的铺垫,孟京辉又排演了在票房上获得更大成功的《恋爱的犀牛》。这个由廖一梅担当编剧,有关爱情,理想和坚持的故事打动了无数的年轻人,吸引着他们走进剧场。看先锋话剧就此成为一种时尚。1999年,有调查曾做过一次问卷,要求观众列出“5个你所知道的导演的名字”,而列写了“孟京辉”名字的观众竟高达100%。孟京辉作为90年代中国先锋戏剧的杰出代表已成了不争的事实。
评论界也一改之前对于孟京辉戏剧惯有的漠视态度,但是批评始终大于赞扬,并冠以《恋爱的犀牛》“小资”的名号。当人们问及这部戏除了商业上的成功,究竟还有什么实验性的含义,孟京辉说:“我探索了很长时间,这次我主要探索了音乐和戏剧二者的理性递进,而且这次我还明白了我慢慢能够控制剧场和观众的感受了。”之后同类的问题被反复问起,于是孟京辉在见到我们时的回答是:“如果感觉不好,他们也做一个出来看看?看哪个能做得比我好?”
抛开实验性和戏剧本身的艺术性不谈,《恋爱的犀牛》为日后的小剧场培养了大批的潜在观众,成功的商业运作也为投资商注入信心,而孟京辉也为自己日后的种种实验撑出了一片天空,提供了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