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金 回不去的奥德塞
<b>《单向街》:</b>所以你最后找到的就是契诃夫。
<b>哈金:</b>对。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英美短篇小说家都在读契诃夫,很认真地读。
<b>《单向街》:</b>那你是到哪一篇的时候觉得自己的风格确立了?
<b>哈金:</b>什么时候也没觉得确立了,一直都在becoming(形成之中)。不过内心的冲动是最主要的,如果没有这个,没有让你坐立不安的东西,读再多都不行。
<b>《单向街》:</b>你前面提到让你最初有诗歌冲动的画面,那让你开始想要写小说的冲动是什么?
找到个人传统
<b>《单向街》:</b>很多读者,尤其是国内的读者都知道你是小说家,实际上你最早是在写诗,那你的第一首诗是什么时候写的?
<b>哈金:</b>那是1986年底,我在美国读研究生二年级。当时旁听一个老师的诗歌写作课程,他说你听完了得交作业,我就交了一首诗,叫做《死去的士兵》。(编者按:前言中的故事。)结果老师特别喜欢,他推荐给《巴黎评论》,也被接受了。他们问我要不要取个笔名,就是那时候我想叫“哈金”吧,“哈”是指哈尔滨,我很喜欢那个城市,“金”是我的本名。
从那以后,我觉得还可以用英语写作,所以1988年,我在写关于诗歌的论文,读了很多乔治·赫伯特的诗,他是个十七世纪英国宗教诗人,还读了好多白居易的乐府诗,乐府都是底层人的声音,很真挚,非常触动我,所以完全是出自本能地写出第一本书。现在看太简单了,可能有那么几首好诗,但是有点太简单了。
<b>《单向街》:</b>白居易影响你的是底层人的真挚情感,那乔治·赫伯特对你的影响是什么?
<b>哈金:</b>比方说《疯狂》那本书,在国内读研究生的时候,有位搞存在主义的老教授,很和蔼、理智的一个人,突然得了一种病,拿不准是脑血栓,还是中风,反正是脑袋出毛病了,当时医院缺少护士,我照顾了他两个下午,他就胡说八道,有的是真话,有的是假话。我很震撼,怎么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有时候笑,有时候哭。巴尔扎克说,“我们的心灵是一座宝库,你要是把所有的金钱都花光了,没有人会饶恕你的。”我当时的感觉就是,这个心灵之门被砸破了,那是多大的灾害啊。特别震撼,就老想写老想写老想写,最后写出那本书。
那实际上是我第一本书,1988年写了一百多页,觉得把握不了,先放在一边,过段时间回去再写,但还是不行,后来想把历史事件和个人命运结合起来,那就更难了,只好继续放着。写了五本小说以后,才觉得在技巧上有能力把握了,所以变成我的第六本小说。
<b>《单向街》:</b>你会去特别注意观察别人的生活吗?
<b>哈金:</b>也不是注意不注意,你在那个环境当中,自然而然就被那样的事情给镇住了。
<b>哈金:</b>他是那种音乐感最庄重最美的诗人。他往往不是直接地影响别人,就好像中国古典诗歌,唐诗塑造出来的意境、情绪,是最重要的,他是这种诗人。还有,他个人比较内敛,因为是宗教诗,但是在骨子里非常非常勇猛。
<b>《单向街》:</b>除了乔治·赫伯特和白居易,还有哪些人和作品进入了你的个人文学传统?比如说,最早给你震撼的英语诗人是谁?
<b>哈金:</b>其实还是喜欢哈代。哈代比较阴沉,故事性很强,音乐感很雄壮。我在山东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有一个美国访问学者到学校做一个演讲,他朗读哈代的诗歌。当时我没去,同学录下来了,我一听,非常美,不光是在纸上美,那种听觉的美特别强烈。后来反复听听了好多遍。
<b>《单向街》:</b>你说诗歌受到乔治·赫伯特和白居易的影响,那么小说呢,是谁对你形成了最初的影响?
<b>哈金:</b>最初也是一个老师说有个苏联作家叫巴别尔,你看看他,我看了也挺喜欢的。我就以他的作品为样板,开始模仿,但慢慢我觉得不对,因为他是一个红军的政委,他是给报纸写小说,有篇幅限制。我没有,我不需要每篇都那么短,以后就开始读契诃夫,他有的故事长达五十页,没有篇幅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