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里的战争
面罩盖上,麻醉师大叫:“睁眼睛!睁眼睛!”
8点50,妈妈脸色苍白地坐在8楼手术室门外,手术室里,长安变得沉默了。
“天价药到底是谁的错?卫生部也没给个说法。这是政府的责任。”
他的头右侧用紫药水画了个半圆,脑门儿上还有一道,胸前贴着心电探测仪的电极。墙上的观片灯上放着他的脑部T1扫描图。
“让不满18岁的女儿代签,为什么不反过来告她欺诈?”李勇杰说,“现在是黑暗的时候也得摸着干。”
因为不习惯在口罩里呼吸,我觉得有点闷。手术室是无菌的,我们必须像进了宝藏山洞的阿拉丁一样小心,不能碰触任何消过毒的东西。
长安浓密坚硬的黑发被剃掉了,他坐在床边上,说他不紧张:“我就想这次给治好了,让我妈放心。”
“他们不理我们!”
医生们在描述易于判断的失常脑电波时,会说:“看,这个很漂亮。”长安的脑电波属于“漂亮”的,而他的大脑异常部位“很好”——因为位于大脑内部的海马是管记忆力的,切了一边,另一边可以代偿,掩盖它的右侧颞叶,没有什么重要功能区,切除了不会对身体各项功能有影响。妈妈和长安喜欢复述这些乐观的词汇,给自己安慰。
“咱们得跟医保协商。”
他们只敢偷偷地设想一下治愈后的生活:长安可能可以找一份正规的工作,也许做个正规工人,可以自己出去玩,重新交朋友了。
不久前一个手术病人让她差一个月满18岁的女儿代签了手术协议书,结果医院被告上法庭。
主刀的是蔡立新大夫和张晓华大夫。个子高大的蔡立新曾经在日本和美国工作过,举止有一种懒洋洋的警觉和不容置疑的确定性,护士们都叫他“阿蔡”。
在回顾了本周手术病人情况后,医院医保处马副主任开始给大家汇报最近的形势。
麻醉师和长安闲聊体重的时候,蔡大夫问长安:“你要上杂志了是吧?”回过头来,他问摄影师的相机是什么牌子的,多少钱。蔡大夫话很多,很好奇。
墙上的一块白板上写满了下周的手术日程安排。年轻的脑外科医生们围着长桌子坐着,漂亮的护士们坐在外围。会议室里有一种轻松的、同志般的气氛。
李勇杰说:“医保是咱们的上级啊?同级啊?敌人啊?去年医保还剩余,省这钱干嘛啊?我看它这楼盖得挺漂亮!这钱得给老百姓用啊!”
8点,长安被推出病房。他躺在床上老抬头,好像想要站起来。忽然大声说:“老头子呢?老头子怎么不来送我?”
大家都在揣测应该怎么办——复杂的手术当然需要很多药物,很难解释清楚哪些可以报,哪些不能。如果医生开了可报销的药,到医保那里不给报销,医院就得承担损失,就会扣整个科室的分。
老头子是他在病房交的新朋友。长安他还是害怕。
北京市医疗保险部门也开出了新条件,越来越多的项目不让报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