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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家那棵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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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细考自己一生的记性,理悟出一些脉络:凡是夹带着有趣生动形象的事物,我能牢牢记得住。

请原谅我的愚鲁,那时我才23岁啊!

在庞家聚餐有多少次呢?其实也没多少次。因为少,因为是庞薰琹先生家,才记得那么深刻。

没想到我1953年在中央美术学院会成为庞薰琹先生的同事。他在工艺美术系,我在版画系。

早上上班常遇见他,致了意,各进各的“车间”。大家忙成这样,一个学习接一个学习,听报告,“联共党史”、“联共党史”、“联共党史”、“中国革命中国共产党”……搞了我们好多年,然后“肃反”,然后“反右”,然后“打麻雀”……

1953年毕业生成为中国解放以来美术界年轻的顶梁柱,詹建俊、靳尚谊、蔡亮、刘勃舒、葛维墨、庞涛、庞均……好大的一个阵容。蔡亮、李宏仁、刘魁秀、蒲以庄调在版画系当研究生后来做助教;不久调整了一下,调走了刘魁秀、蔡亮;蒲以庄仍当助教兼党支部书记,靳尚谊教素描,庞涛教绘画基本技法、色彩之类的课。

文/黄永玉

艺术有时是需要忍耐和等待的,不过,她等得太久了;漂亮女孩消磨成华发满头的漂亮老太太。渊源于彼而又党性于此,有什么办法?

读音乐书,“sinfonia”希腊文这个词有最早的“交响乐”的意思;但还不叫做“交响乐”,只称为“声音一起响”。

这称呼据说是从J·C·巴赫<a id="w1" href="#m1"><sup>[1]</sup></a>创作的曲子里逐渐明确起来的。

就在这时,“声音一起响”的“反右交响乐”奏鸣起来。

我根本闹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毛主席所作的“七年、八年又来一回”是多年以后“文革”的指示,那时还没有人预料得到。“运动”一个接一个,个个都令我害怕;开始的“运动”整的“人”离我还远,到了“反右”,很多轮到我的熟人了。冯雪锋、聂绀弩、萧乾、李荒芜、黄苗子、丁聪、吴祖光……忽然我们的院长江丰,副院长王曼硕,平时尊敬的油画家冯法禩和庞薰琹先生、郑可先生、高庄先生都成为右派了。

不明不白的恐怖,才是真的恐怖!

这里单讲庞薰琹先生。

他为什么成为“右派”了?大礼堂这个上来那个下的批判我都在场亲耳听说过,我并不是一个毫不好奇的人,决定一个人终生命运的特大号罪状我怎能忘记?不过只是一个外行领导和一个具有专业知识权威领导如何办学的争论而已。反正庞薰琹先生就此垮台了。

我很欣赏“声音一起响”的这个意境;觉得比“交响乐”更传神、更通俗。以至于中外文化界遇到好的和倒大霉的场面,同声大哭或欢笑一堂时,都会说:“哎呀!这简直像一场交响乐!”谁说不是呢?搞“运动”了嘛!“声音”怎能不“一起响”呢?是不是?

我得识庞薰琹<a id="w2" href="#m2"><sup>[2]</sup></a>先生,就是在解放战争奏起的交响乐、“声音一起响”起来的1947年。我在许多写过的文章里都提到,“上海美术作家协会”餐会在狄思威路薰琹先生家难忘的回忆。(前天我在庞均个展会场上问起他,有一次在狄思威路他家餐会上厨房忽然喧腾起来,我们几个年轻人想进厨房帮忙,后来停息了。到底出什么事?庞均告诉我,“小时候的事,记不起来了”。)那时,庞薰琹先生和另外的几位先生是主要策划人,是一种在共产党领导下的进步活动(我当时也住在狄思威路东洋街904弄)。

对庞薰琹先生我只是仰慕、尊敬。没有私人来往,却从朋友口中听到对他很多的称赞。办事的忠诚执着,热昏的勤奋,手艺的高超,待朋友的诚恳,处事的潇洒爽直……

更亲切的,他画了许多苗族人的生活,点燃了我故乡久别的亲情。我默会于这点心思。他不像许多俗子所表现的穿花衣、扭苗舞、带银饰的浅溥庸俗猎奇角度弄出的作品;当时我已经有能力认识理解庞先生的作品跟他们完全不同。他懂苗族人气质和美的所在:纯朴、憩静、温良。他谨慎用笔,细心渲染苗族衣服常用的植物蓝靛与暖和而墨黛色调,幽雅极了,纯熟极了。我知道他在抗战开始杭州美院迁校的时候在沅陵呆过,也在贵州、云南、四川苗族地区尝过酸辛。

在上海虹口他家客厅左壁挂着一幅两位苗女细语的卷轴,每一次餐会,我都选择靠近这幅作品的座位,进一口餐,看一眼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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