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驴打官司
挂了电话,邱驴长叹一声:“人咋能不要脸到这份儿上哩?”
小周答应邱驴,打官司的事情他一手包办,到时候只要去开庭,别的都不用管,就等着听判决,条件只有一个:要一张六哥的签名CD。邱驴心想,反正要去看六哥,这还不简单吗?满口答应之后,没想到小周又要“资料复印费”。“打官司要印多少资料你知道吗?一人来高!”印资料要300块钱,邱驴身上只有300块钱,就给了小周。小周走后,邱驴先发愁晚饭拿什么钱去吃,进而想起他爹老邱给的包袱里还有几个烧饼,就拿出来吃。这一吃,发现烧饼底下还有个油纸包,油纸包里面是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有2000块钱。这钱是六哥给邱驴,邱驴又给他爹老邱,老邱又偷偷塞回给邱驴的。邱驴龇着白牙,又哭又笑。
不过马铁也不光是报丧,他毕竟还是帮邱驴想到了办法。邱驴按照马铁给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打过去,顺藤摸瓜,蔓引株求,在认识了大半个北京网络音乐圈之后,终于找到了六哥。六哥挨打的事情出来之后,圈子里很为他不平,很多人扬言要去打那个“三朵金花”的老二秦森,但都被六哥劝住了。六哥年轻的时候打过好多架,很有经验,他判断圈子里没有人打得过那个秦森。六哥说:“这圈儿我是混不下去了,兄弟们给我个面子,别提这事了,不论谁再把谁打了,这事都会冒出来再恶心我一次。”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大家自此就找不到六哥了。只有一个跟六哥特别铁的人,这人是个作家,人称九叔。邱驴找到六哥,正是在九叔家里。
小周把邱驴带到招待所,开好房间,问邱驴打官司的情况。可见着亲人了,邱驴就把《不要脸,就有钱》的事、六哥的事、顾襄的事、“三朵金花”的事一口气讲了一遍。小周跳了起来,惊呼道:“你就是邱驴?你认识六哥?”还拿出手机,跟邱驴说,“你你你你给我打一个,给我打一个。”邱驴表示没有手机,小周拉他到前台,用前台妹子的手机打了一个,铃声就是《不要脸,就有钱》。两人对着龇起白牙,屋里光芒万丈。
九叔年纪并不是很大,戴黑边眼镜,穿西服,白衬衫整齐地从袖口探出3厘米。他带邱驴一进里屋,邱驴就哭了。过了两个月,六哥还是萎靡不振。伤虽然好了,但是整个人瘦了三圈,一点儿精神都没有,基本上是个废人了。邱驴和六哥抱在一起哭了半天,邱驴一拍胸脯:“哥,我给你报仇,我学了拳,我师傅是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的后人!”六哥摆摆手,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掀起任何风浪了。九叔把邱驴拉到一边说:“人气人能把人气病了,别再提了。”邱驴点点头,他爹老邱就是因为知道了邱驴被开除的事,做不出豆腐丢了买卖,气得生了病。九叔问邱驴有什么打算,邱驴说:“打官司!”九叔一拍他肩膀:“有志气!怎么打?”邱驴说:“上法院告啊,咱有理,他们没理,怎么不告他们?”九叔说:“法律上的事情很复杂,得找专业的人。”邱驴说了小周的事,九叔说那是骗子,得找真的律师。当天下午,九叔就带着邱驴去见了顾襄。
电话挂断了。邱驴开心地对妹子说:“小周不是骗子,太好了。”妹子赔笑了一下就转身走了。邱驴又等了一晚上,突然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我咋不去找六哥,我傻啊!”从六哥出事到邱驴找童师傅学拳,已经快两个月过去了,其间邱驴曾经给六哥打过电话,但那个号码已经停机了。邱驴想着,那么大个北京六哥,红人啊!到了北京总能找到。这回要找了,才想起来不知道怎么找。他翻了翻电话本,一个北京的都没有,唯一可能认识几个北京人的,是镇长的外甥马铁。
小周:“嗯,没啥意思,资料印完了,已经交给法院了,我需要调查点事情,就这样。你就等着吧啊。”
邱驴:“铁啊,我找不着六哥,你能帮我找到吗?”
邱驴:“啥,啥意思啊?”
马铁:“驴子,你被开除了你知道吗?”
邱驴一下火车,才知道北京之大,远超过他的想象。眼前举目无亲,官司从何打起,他一点儿头绪都没有,只好先找地方住。第一个拦住邱驴的是个叫小周的年轻人,穿了身西服,配了双运动鞋,龇着一嘴白牙。其牙之白,跟邱驴可谓一时瑜亮。“兄弟,讨工钱?”小周问邱驴,见邱驴摇头,又问,“瞧病?”见邱驴还摇头,又问,“打官司?”邱驴一惊:“咦,你咋知道哩?”
顾襄去年拍火了的那个电影,就是改编自九叔的小说,两人关系很好。顾襄介绍了韩律师,韩律师一米八五,一脸横肉,把邱驴吓了一跳。顾襄讲了“顾襄作品”一案,让韩律师介绍法律方面的事情。韩律师说,这件事如果起诉,诉讼周期长,成本高,但能得到的却很少,八成是调解。对方把海报一下,道个歉,这事就完了,反而帮他们宣传了《驴打滚》那个破电影。这种亏本买卖,律师是不干的。邱驴一听就急了,说:“《驴打滚》那海报上除了有你们,还有我和六哥哪!”韩律师说:“你急也没用,如今这个电影都上完了,票房惨得不能再惨,没什么社会影响,现在再去起诉,法院更不会支持什么更多的诉讼请求了。”
邱驴得了两个礼拜的假,终于决定上北京去打官司。临上车前,马铁、童师傅和老黄都来送他,大家嘱咐邱驴,遇见事情不要犯驴脾气,北京是有砖有瓦的地方,好好跟法官大人说,凡事儿抬不过一个理去。老黄重点指出:“那条直的麻花,可以吃。那条弯的麻花吃不得,让你带着,是时刻提醒你,做人,不能跟这麻花一样,掺糠使水,这叫臭不要脸。”车刚要开动,邱驴的爹老邱突然气喘吁吁地跑来,从窗户外递给邱驴一个小包袱。邱驴笑道:“爹,你不是不来吗?我不吃豆腐。”老邱追着慢慢动起来的车说:“不是豆腐,豆腐放不住,这是火烧和腌鸡蛋,路上吃!”火车开了,老邱又追了上来,喊道,“驴子,别给咱丢人,一定要打赢!”等车开远了,邱驴似乎又听见老邱喊,“谁打你,你就打谁!”
邱驴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他这个人是很倔的,他只知道一件事:臭不要脸的,干完臭不要脸的事,哪能干完就完了呢!
小周:“啊?兄弟,你还等哪?哈哈哈,那你就等着吧!”
邱驴走了没几天,因为线上其他人的工作量增加,有人就找厂长老杨告了状,说老黄私自批假让邱驴上北京玩儿去了。老杨找老黄对质,老黄一生气,就当众把烤鸭油的事情抖搂出来了。结果老黄和邱驴都被开除了。邱驴的爹老邱知道之后,点出来的豆腐跟豆花差不多,两个下家都说不要了,老邱一气之下,病倒在床上,全靠马铁和童师傅照顾。更可气的是,老黄还被人打了。
邱驴:“小周,你咋不回来,资料印完了吗?”
老黄挨打的事情,跟六哥的路数差不多:自从有了烤鸭油,老杨的生意好了几倍,很快就扩建了麻花厂,还在旁边开了个果冻厂。果冻厂开业那天,老黄大闹典礼现场,打伤保安两名,夺麦克风三个,大声披露老杨用旧皮鞋做果冻的内幕,结果就理所当然地挨了揍。
等了一天一夜,小周也没回来。邱驴跑去问前台的妹子,妹子说根本不认识这个小周,只见他在火车站附近转悠过一阵子,有时候往家拉两个客人。邱驴有点慌了,心说不会遇到传说中的骗子了吧?妹子突然说:“对了,我的手机给他打过电话,有他的号码!以前还真没有。”邱驴大喜,借了手机拨通了小周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