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处世：铲雪奇案

但是同一时间，我也有情。

当然他也讲，我们可能不会赢，因为依照“罗马法”，我们是既得利益者，那个人毕竟为我们铲了雪。

孩子，这世界上有谁是百分之百的坏人呢？只是有人太自私、太利己，于是损了人，也可能因为环境，使他误入歧途。

孩子，爸爸做事确实很特殊——

我们决定出庭。只是当我告诉你“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还要去自我介绍，跟他握手聊聊”的时候，你的眼睛一瞪说：“妈妈去就好，爸爸不要去，爸爸滑稽滑稽的，被人告了，还笑嘻嘻。”

就在昨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一个出版社的社长，先告诉他我要送他一幅字，但是接着讲我不能再与他续约。

“哈哈！你可以在法庭上问他，如果你去他家刷油漆，是不是要向他收费，而且因为你是名画家，要加倍计价。”

我也在许多年前，再三请求台北的一个装订厂降价，并在那老板女儿出嫁时送礼去。可是，当他仍然坚持不降价后，我立刻转移到别的厂家。

我确实看起来像“滥好人”，但我只是从对方的角度考虑，换作我是“他”，我会怎么办？

结果我出了庭，跟被告、原告都握手致意，还在庭上对法官说明我的立场，希望大家以和为贵。

我也认为应该“对事不对人”，正因此，任何法律事件我都请律师出面，免得当面撕破脸。我也有我的原则，别人如果欺负我、给我不公平待遇，我一定还击。

去年，我们台北办公室大楼里有纠纷，我因为是管理委员之一，被一个住户告了。他告我之前，先来通知我：“对不起！刘先生，因为我告管委会，就不能不把你列进去。”

你是知道的，我初来美国的时候，有一天坐灰狗巴士，明明前面有空位，售票人员却把我的座位划在最后一排，我立刻去质问他是不是有种族歧视。

我的老同学汪律师，幽了我一默：

你知道的，我们过去多年来，告盗版商获赔的钱，全部捐给希望工程了。

不服的是，我们从没要他铲过雪，如果我改天没征得他同意，跑去他家剪草，难道我也可以向他要“服务费”吗？

那都是我的坚持。那个装订厂的价钱不合理，又不去改进，当然可以不再往来；盗版商赚不义之财，侵害了知识产权，我当然要告他。

其实我原来也想付钱了事，只是不安又不服。不安的是为什么莫名其妙跑来这么个人。我必须弄清楚是谁叫他来的，还是他存心讹诈。

几年前的冬天，我在中国大陆的沈阳地方法庭，告盗版书商。开庭之前，还和那些被告握手寒暄，为他们拿来的正版书签名。

前两年，我们全家还一起出动，到印度尼西亚大使馆前示威，抗议印度尼西亚排华事件。在你记忆中，恐怕我们全家总动员的情况少之又少。那一天，为什么我坚持要去？

孩子！爸爸要向你抗议——我不是你和妈妈说的“滥好人”，只是处世比较圆融罢了。

因为那是我对中华民族的坚持！

天哪！我当时愣住了。我这个法律记者出身，而且写了几十本“处世学”的人，在女儿眼里原来那么不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