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东林挽歌
明神宗是“以天下奉一人”理念的极致践行者。饮食方面,嘉靖时代,光禄寺(主管皇帝饮食)的开支一度减至每年白银17万两。张居正执政时,一手着力搜刮民财,一手抑制皇权铺张浪费,一度将光禄寺的开支压缩至每年“十三四万”。明神宗亲政后,他的私欲如脱缰的野马难以遏制,光禄寺的开支迅速翻倍,增至每年“二十六七万”。<a id="ch9-back" href="#ch9">(9)</a>
<a id="ch13" href="#ch13-back">(13)</a> 方兴:《明万历年间“矿监税使”的阶段性考察》,《江汉论坛》2016年第3期。
续表
<a id="ch8" href="#ch8-back">(8)</a> 部分学术著作将东林党视为江南地主和商人的利益代言人。如吴慧认为,东林党由“中小地主、中下级官吏和地主阶级知识分子”组成,“代表东南地区部分地主和新兴的工商业者利益”。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他们反对腐朽的“以皇帝、宦官、王公、勋戚、权臣为代表的大地主集团”,“反对王公勋戚的掠夺土地,反对税监矿使的横征工商”。见吴慧:《中国商业通史简编》,中国商业出版社2015年版,第202—203页。
建筑方面,明神宗同样丧心病狂,毫无节制。下面这张表格引自南炳文、汤纲所著《明史》,只是一份不完全统计<a id="ch10-back" href="#ch10">(10)</a>。
<a id="ch9" href="#ch9-back">(9)</a> 此段及后文关于明神宗铺张浪费穷奢极欲的史料总结均引自南炳文、汤纲:《明史》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711—717页。
布匹、瓷器方面。万历九年(1581年),明神宗向苏杭地区索要15万匹丝绸,万历二十七年索要4.19万匹,万历三十二年索要2.6万匹,万历三十八年索要4万匹。万历二十三年,明神宗向陕西索要7.47万匹羊绒(折合银价160余万两),每年按4000匹的数量进呈。万历十年,明神宗向江西索要9.66万余件瓷器,万历十九年又索要15.9万余件,稍后又增加8万余件。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以上种种需索,其运输之费往往远大于制造之费。比如,自山西潞安将价值110两银子的砂器运到京城需耗资2833两白银,是砂器本身成本的25倍有余。
明神宗之所以派出宦官前往地方搜刮,而不再依赖明帝国的统治基础官僚集团,与他不满官僚集团内部长期存在着针对皇权的批评有直接关系。作为对抗,他宁愿让大量的中央、地方官员长期空缺,宁愿官员的空缺严重影响中央和地方官府的日常运转,也不愿调整人事进行填补。在他眼里,宦官是比官僚集团更忠实、更易于操控的皇权代理人。
<a id="ch4" href="#ch4-back">(4)</a> 吴亮辑:《万历疏钞》卷十八《恳乞圣明节收辅臣权势疏》,见南炳文、庞乃明主编:《“盛世”下的潜藏危机:张居正改革研究》,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04页。
明朝本有制度,宫廷每年有100万两金花银(明朝收税折收的银两,意为足色而有金花的上好银两)的进项(明神宗亲政后又强迫户部增20万两)。但是明神宗挥霍无度,120万两金花银往往仅够其开支两三个月,剩下的黑洞就只能靠挪用国库来填补。但国库也经不起明神宗折腾,张居正致力搜刮近十年,他死的时候,国库存银有近千万两。只过了五六年,近千万两白银就已消耗一空。于是,万历二十四年,丧心病狂的明神宗决定以“三大征”为借口,派出宦官为矿监、税使,绕过官僚系统,直接向民间进行搜刮。他只用了三年时间,就利用太监建立起一张覆盖全国的敛财网络。他的敛财网络给明帝国的底层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时人称之为“矿税之祸”。
<a id="ch5" href="#ch5-back">(5)</a> 胡铁球:《新解张居正改革:以考成法为中心讨论》,《社会科学》2013年第5期。
另外,采集木料、石料的费用并未体现在表格之中(这方面的费用多摊派给了地方,而户部、工部的官员写奏折向明神宗诉苦,往往只关注本部门的耗费)。明神宗对木料、石料的规格要求极高(木料非深山之中的楠杉大木不可),地方官府苦不堪言。比如,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筹划重修三大殿,明神宗摊派给贵州的任务之一是“采办楠杉大木”12298根,合银107万余两,摊派给湖广的任务是采办合银约420万两的楠杉大木,摊派给湖广、贵州、四川的任务是采办合银约930余万两的楠杉大木。还有,上述针对地方的摊派,其统计数据是按照官价来做的。地方官府摊派到民间,实际耗费往往是官价的数倍乃至十倍以上。万历二十五年,刑部侍郎吕坤上奏称,采伐巨木一根,“官价虽云千两”,但运到京城,百姓的实际消耗“不止万金”。<a id="ch11-back" href="#ch11">(11)</a>
<a id="ch10" href="#ch10-back">(10)</a> 南炳文、汤纲:《明史》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718—722页。
排场方面。明神宗同母弟潞王大婚,耗金3869两,青、红宝石8700块,珍珠85000余颗,珊瑚珠24800余颗。户部不堪重负,请求稍减,遭明神宗痛斥,驳回,最终共耗银88000余两。明神宗同母妹瑞安公主出降(出嫁),向朝廷索要“各色金二千三百余两”(后因户部实在拿不出来,减去三分之一),以及无数珠宝。明神宗的长女荣昌公主出降,朝廷耗银12万两。七女寿宁公主出降,明神宗向朝廷索银数十万两,户部拿不出钱,一再力争,最后按荣昌公主的旧例,也耗银12万两。明神宗之子瑞王婚礼,耗银18万两;福王婚礼,耗银超过30万两;惠王、桂王婚礼正值辽东战事紧张,国库空虚,朝臣请求将耗费降至“七万金”,明神宗拍板,要求朝廷必须拿出“十四万金”。
<a id="ch11" href="#ch11-back">(11)</a> 南炳文、汤纲:《明史》下册,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722—723页。
金银珠宝方面。嘉靖时代,云南每年需要向皇帝缴纳贡金2000两。万历二十年(1592年),标准一口气提升至5000两。云南产金有限,地方官府没有办法,只好向四川、陕西等地采购,每两黄金的采购成本高达10两白银(不包括黄金本身的价格)。万历十四年,明神宗曾一次性花费超过19万两白银用来购买金珠宝石。万历二十六年,明神宗买珠宝花费了40万两白银。万历二十七年,因为皇室的珠宝采购量太大,京城的珠宝供应链出现断裂,户部无法购足规定的量,只好去黑市按“增五六倍”乃至“二十倍”的价格采购。
<a id="ch12" href="#ch12-back">(12)</a> 方兴:《明朝万历年间“矿税银两”的定额与分成》,《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
<a id="ch6" href="#ch6-back">(6)</a> 吴亮辑:《万历疏钞》卷五《亟斥辅臣回籍守制以正纲常疏》,见[日]小野和子:《明季党社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18页。
<table cellspacing="0"><tr><td width="30%">年份</td><td width="35%">土木工程</td><td width="35%">费用及其他</td></tr><tr><td>万历三十三年</td><td>大修都城重城、修河南开福王府、修孝陵、修感恩殿、修成湖广显裬恩殿、修长陵明楼、修显陵配殿</td><td>仅感恩殿及附属桥梁一项,即用银十余万两</td></tr><tr><td>万历三十四年</td><td>修南海普陀寺</td><td>耗银不详</td></tr><tr><td>万历三十六年</td><td>修会极、归极二门</td><td>耗银不详</td></tr><tr><td>万历三十八年</td><td>修贵溪龙虎山宫殿</td><td>耗银3万两</td></tr><tr><td>万历三十九年</td><td>修懋勤宫、端凝宫、寿安殿</td><td>耗银数万两</td></tr><tr><td>万历四十年</td><td>筹划营造朱常洛生母坟园</td><td>耗银15万两</td></tr><tr><td>万历四十一年</td><td>修蜀(王)府门殿</td><td>耗银不详</td></tr><tr><td>万历四十二年</td><td>修理昭陵殿芜楼亭厨库房廊</td><td>合用物料约数十万计</td></tr><tr><td>万历四十三年</td><td>修福王府从官房屋、修胡良巨马二桥、修三殿及正阳门箭楼</td><td>福王府从官房屋耗银4万两</td></tr><tr><td>万历四十四年</td><td>修咸安宫</td><td>耗银不详</td></tr><tr><td>万历四十六年</td><td>修德昌王府、修惠王府、修桂王府、修船坞、修乾光殿等</td><td>耗银不详</td></tr></table>
需要注意的是,这张表中的工程有许多绵延数年乃至十数年,统计时一般只以其启动的时间(个别以竣工时间)统计一次。简言之,明神宗亲政之后,几乎每一年都在大兴土木。另外,因史料所限,表中大多数工程的具体耗银缺少数据,但参照其他类似工程,不难推测其大体情况。比如,万历十二年(1584年)修慈宁宫耗银15万两,则其后建造相似的宫殿的成本可参考这个数据;万历十三年修潞王府耗银30万两,则其后修福王府、惠王府、桂王府等,多半要远高于这个标准(明神宗更宠爱福王)。
<a id="ch7" href="#ch7-back">(7)</a> 倪军民:《试论明季言路膨胀与政治失控》,见《明史论集》,吉林文史出版社1993年版,第271—272页。
<table cellspacing="0"><tr><td width="30%">年份</td><td width="35%">土木工程</td><td width="35%">费用及其他</td></tr><tr><td>万历十一年</td><td>天寿山皇陵</td><td>费时八年,耗银800余万两</td></tr><tr><td>万历十二年</td><td>修慈宁宫</td><td>耗银15万两</td></tr><tr><td>万历十三年</td><td>修潞王府第、乾光殿、金海亭等</td><td>耗银30万两</td></tr><tr><td>万历二十二年</td><td>整修养心殿、神怡殿、永宁宫、隆德门</td><td>耗银不详</td></tr><tr><td>万历二十四年</td><td>整修昭陵殿芜楼亭厨库房廊、修西华门楼</td><td>耗银不详</td></tr><tr><td>万历二十六年</td><td>修隆宗门</td><td>耗银不详</td></tr><tr><td>万历二十七年</td><td>整修慈庆宫、修端敬殿</td><td>耗银不详</td></tr><tr><td>万历二十八年</td><td>大高玄殿建新工程;修理龙舟、桥梁、亭轩、景陵及裕陵殿宇;修南城清和阁</td><td>耗银不详</td></tr><tr><td>万历二十九年</td><td>修大内乾德殿</td><td>耗银不详。该工程体量巨大。设计台高八丈一尺,台上建殿。兴工一年,每日用工匠2000余人、军队2000余人,仅建成一丈三尺</td></tr><tr><td>万历三十年</td><td>修乾清宫、坤宁宫。修奉先殿西川堂</td><td>耗银不详。工科言官奏请停建各种不急工程,明神宗不予理睬</td></tr><tr><td>万历三十一年</td><td>整修天寿山长陵、修慈宁花园。皇极殿、中极殿、建极殿开始清理基座</td><td>耗银不详。户科、工科言官奏请停止崇德、两配、四斋等宫殿建设,明神宗不予理睬</td></tr><tr><td>万历三十二年</td><td>南海子御苑工程</td><td>工部因经费紧张请求暂缓,明神宗下旨继续</td></tr></table>